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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通伯是朝廷谏议大夫,这天家里发生一件丑事:自家门客荆玉郎竟与府里一丫鬟私通!
黄通伯大怒,手持荆条亲手痛打荆玉郎,打完骂道:“给我滚,滚得远远的,不要再让我看到,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手下人建议道:“大人为何轻易放过他?送他见官让他坐几年大牢岂不解恨?”
黄通伯眼一瞪:“他们二人之事是我家中丑事,我捂还来不及,送他见官不免人人知晓,岂不是自取其辱?再说私怨不入公门,借公器泄私愤,乃小人所为!”
一晃过去好长时间,黄通伯这天坐马车经过一条街道,掀起帘子一瞥之间正看到荆玉郎在卖烧饼,昔日文文弱弱的书生此时变得满面焦黑、一身烟尘。
黄通伯下得车来,二话不说上前就掀翻炉子,烧饼掉了一地,又挥起拳痛打荆玉郎,一边打一边骂:“我说过见一次打一次,你为何还要让我看到?你以为我不敢打你吗?”
荆玉郎被打得抱头鼠窜却不敢还手,一是以前的事理亏,二来黄通伯是官。路人看在眼里,个个在心里咒骂黄通伯仗势欺人。
一天不死一天要吃饭,荆玉郎只得再寻生路。四下里找事做,烧饼是不敢卖了,省得给黄通伯看到又是一顿打。不久机会来了,因为胸有墨水成为收税小吏,比起以前打烧饼,日子一下子滋润起来。
这天正在公署里埋头记账,只觉得门口一暗,自然是又有人进来缴税,荆玉郎一边继续埋头记账一边大模大样地说:“谁人不请自入?出去,在外等候叫号再进来!”
谁知来人恍若未闻,继续堵在门口,荆玉郎要发官威了,抬头正要呵斥,却一下子呆在原地:门口站的不是别人,正是冤家对头黄通伯!
再看黄通伯,双目圆睁、须发俱张,如怒目金刚一般,一手叉腰一手戟指荆玉郎大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进来。姓荆的你不要恨我,要恨只恨你运气太差,每次都让我撞到!我说过见你一次打一次,绝不食言!”
说完上前揪住荆玉郎就打,只打得荆玉郎叫苦不迭、东躲西藏。这还不解恨,黄通伯又叫过荆玉郎上司命令:“听着,从此后这荆玉郎永不录用!”
饭碗再一次被砸,荆玉郎眼都红了,可自个儿一文弱书生又能咋的?难不成拿刀捅天去?得,还得找生路。
这回一定得离黄通伯远远的,省得又给这瘟神撞到。转了好多天半点门路也没有,一个文弱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能干啥?对!发挥自个长处,找几个学生教教,做个私塾先生。
还别说,这私塾先生的活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富贵人家办私塾正需要先生。之所以相中荆玉郎自然还是因为他肚里有真本事,经史子集烂熟于心还真不是吹的。
做私塾先生的收入也还丰厚,荆玉郎长出一口气。这天,那富贵家族的族长前来拜见,寒暄几句后那族长赔着笑说:“先生,我斗胆问一句,你是不是得罪过某位权贵?”
荆玉郎一惊,脱口而出:“是不是……那姓黄的找你们麻烦了?”
族长并不直面回答,而是一躬到地:“万请先生原谅,你那对头我们是万万开罪不起的。”
荆玉郎欲哭无泪,饭碗又没了,姓黄的,你这是要活生生逼死我啊!
不眠不休几天后,荆玉郎形销骨立,如到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牙关咬碎痛下决心:富贵书中求。这是最后一条路了,只有好好读书考入公门才有活路,也才能报三番两次被黄通伯痛打羞辱之仇。
主意拿定,荆玉郎不再找临时活路,而是勒紧裤腰带认真读起书来。寒来暑往手不释卷,朝晚喝粥点灯熬油,支撑他的是胸口熊熊燃烧的仇恨之火,恨谁?当然恨黄通伯了。有时眼皮打架累得不行,真想放弃,可一想到黄通伯,顿时怒火中烧,强打精神继续苦读。
不久朝廷大考,这荆玉郎果然了得,竟一举得中,不久当了翰林,官职虽低微,毕竟已是朝廷命官,他黄通伯不能拿他怎样了,可是谈到报仇却还是万万不能,因为他只是一小小翰林,黄通伯是谏议大夫,官职远在他之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走着瞧!
时光飞快,眼瞅着身边的翰林们一个个放了外任,只有自己动也不动,荆玉郎心里不免荒凉起来,都怪朝中没人、手中没银,否则早就放了外任、大展身手了。
正日夜凄惶,皇帝诏书到了,荆玉郎一接旨不由得大喜过望:皇帝竟让他到一重镇做刺史!
在朝堂之上荆玉郎三叩九拜,感谢皇上的知遇之恩。皇帝笑道:“荆爱卿,实不相瞒,任用你并不是我的主意,是有人重重举荐了你。”
荆玉郎谦声问道:“请问万岁,这位大人是谁?”
皇上稍一沉吟,说:“他不想让你知道他是谁,但我想这是好事,就说了吧,是黄通伯。”
荆玉郎一惊:“是黄大人?怎么会?”
皇上笑道:“怎么不会?寡人还跟你开玩笑不成?实际上一直以来黄爱卿为朝廷推荐了不少能官、清官,所以他的举荐寡人是信的。”
在朝堂外,散了朝的黄通伯急急走着,被一人拦着去路,不是别人,是荆玉郎。
荆玉郎深施一礼:“黄大夫,万岁爷已说了内情,多谢您的美言。”
黄通伯一摆长袖:“我是谏官,向皇上进言为朝廷选拔贤良是我职责所在,何谢之有?”
黄通伯说着又要走,荆玉郎拦着不让他走:“黄大人,我还是不明白,您以前曾三番两次断我活路,这回却又向皇上美言,前后判若两人,到底是为什么?”
黄通伯神色凝重,肃然说道:“好吧,我告诉你。你曾为我门客,我暗中观察过你,你为人精明能干,只是腹中诗书尚不多,只要假以时日多读诗书、多加历练,日后前程不可估量。却不料你与一丫鬟私通,大好年华不想着建功立业,反贪恋儿女情长,没出息,但又想着你尚年轻,年轻人血气方刚,难免一时失控,所以没有将你送官,只是痛打一顿了事,好让你早日醒悟过来。第二次打你是恨你鼠目寸光自甘沉沦,竟干起街头小贩,于国于己皆为浪费。第三次是恨你还是没有幡然悔悟,依旧不思进取做了收税小吏,要知道一日为吏终身为吏,你将永远入不了公门,所以我又一次打了你,并令人永不得录用你,最后又阻挠你当私塾先生。所做这一切只有一个目的:逼你走上唯一的一条路,读书、为官,为国为己施展才能。”
荆玉郎静静听完,胸口波澜起伏,拱手施礼:“原来竟是这样,想不到恩公用心如此良苦,在下永世不忘……”
他自以为这番话十分得体,却不料黄通伯当头暴喝:“住口!我说过只是为朝廷选一能官,尽我本分而已,你偏要掺入私人恩怨,说什么‘永世不忘,庸俗之极,以后此节切不可提起!”
荆玉郎给骂得满脸通红,却又听黄通伯喝道:“还有,荆玉郎,你给我好生听着,我身为谏官,今天能保举你,若你日后贪赃枉法、为非作歹,我同样也能拉你下马,绝不留情。你好自为之!”
黄通伯说完拂袖而去,身后荆玉郎如醍醐灌顶一般,久久不动,忍不住喃喃说道:“恩公,不,黄大人,好个私怨不入公门,好个绝不留情!金玉良言,千金难买,我记住了,我一定不负所望做个好官!”
2023-11-06 07:03: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