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新宜古玩一条街上古玩、字画应有尽有,买卖兴隆,热闹非凡。可是这天街上来了一个奇怪的人,来了也不言语,只在小桌上放一纸条,上书:暂借纹银五两,不日定当奉还。
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卖字还是借银子?什么字能值五两银子?
过了一会儿,围观的人中有人眼尖认出来了,这不是本县县令李文山李大人的仆人吗?他这唱的是哪一出?
见有人认出自个儿,那仆人苦笑着说:“不错,正是小的。我也不瞒各位了,我们大人的老母亲病了,可大人哪有闲钱,没办法,只好写了一幅字让小的来卖。大人千叮咛万嘱咐,说是卖字,实是暂借,日后官俸发下来定当奉还。”
众人听了心里诧异,一个堂堂的县令竟掏不出五两银子?有精于世故的人小声议论说:“莫不是李文山李大人用这样的方法敛财?”
随即有人反驳:“非也非也,一是跟李大人平时的为人不像,我等早就耳闻李大人清正寒素,如此敛财不像他的做派;二来,如果是敛财,李大人又何故只索要区区五两纹银?”
众人一听都认为有理,有人忍不住上前看字,只一眼便叫道:“好字,好字!铁画银钩、笔笔入骨!这字,我买了。”说完便掏出银子放在桌上,拿了字正要走,却被那仆人叫住了。仆人含笑说道:“还请先生告知尊姓大名。我刚才声明过了,大人只是暂借而已,债主的名字当然是要知道的。”
那人一挥手,爽气地说:“不用还了,李大人的字值这个价的。”
仆人一把拦住:“不说姓名,字便不卖。”
那人一脸无奈,只好一摊手,说:“好吧好吧,我说就是了。这李大人,我更服了。”
时间飞快,这一天,买字人和朋友在酒家饮酒,李大人的仆人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先双手奉上银子,说:“先生,大人让我还银子来了。”
那买字人吃惊不小,双手直摇说:“不用还不用还,区区五两银子算什么。”
那仆人面色果决,言辞干脆:“万万不能。大人说了,就是一钱银子也不能失信于人,万请先生成全大人清誉。”
买字人只好收下,仆人鞠一躬转身就走,买字人忽然想到一件事,忙叫道:“请留步,银子还了我,我还没把字还给大人哩。”
仆人正色道:“大人说了,字就不要了,随手涂鸦,不值一提。大人还要我感谢先生伸出援手。”
仆人走后半天,买字人才回过神来,举杯朝着衙门方向说:“李大人,我敬你一杯!”
接下来这样的事还发生过几次,每次李大人都没有失信。
这天,古玩街的人群一阵轰动,因为那仆人又来卖字了,可这回卖的是宋朝大学士苏东坡的字,索价居然是纹银六十两。围观众人看了又看,没有看花眼,真迹无疑。
苏大学士是什么人!他的字又是何等尊贵!一时众人目瞪口呆。有人忽然想到什么,问那仆人:“李大人为什么要卖这幅字?这是真迹啊,何止六十两纹银!”
那仆人两眼含泪,却只是不语,众人逼得紧了,他才开口言道:“是大人老家遇到了大饥荒,大人想回报乡梓,可哪有余财,只好忍痛卖这祖传宝贝。”
众人听了叹息连连,有人说道:“原来李大人并非为了自个儿,真可谓宅心仁厚!人非草木,焉能无情,我等怎能袖手旁观?可这字我们万不能买,银子,我们来筹。”
那仆人听了双手直摇:“万万不可,大人说了,绝不能累及他人。如果没人买字,大人再想他法。”
众人无法,商议一会儿后,推出一人说道:“这字不仅是苏大学士的无价墨宝,更是李大人的一片赤子之心!这样好了,这字我们暂且买下,先存着。”
忽然这一天,坊间传言:李大人要调离新宜,去他处就任。新宜县一众父老得知消息,急忙来问李大人,却被告知,此乃子虚乌有,众人这才安心。
这天一大早,从衙门角门悄悄走出两人,那仆人挑着一副担子,旁边一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大人。两人都是青衣小帽打扮,不分主仆。
刚过了护城河,“呼啦”一下围上来好多人,齐声叫道:“李大人,我们知道大人今日离任,特来送行!”
李大人大惊,忙拱手说道:“下官惭愧,哪能惊动众多高邻?”
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亲手捧上一杯水,说:“我等即使送一点儿世俗的东西,也是污了大人清名,这是全城最甜的水井打出来的清水,大人在新宜几载清贫如水,正与此水同质,请大人饮了此杯。”
李大人恭恭敬敬双手接过,一仰脖子干了,放下杯子后双目含泪,一拱而别。刚走了几步,仆人说道:“大人,我可能做了一件错事。”
李大人问道:“什么错事?”
仆人说:“刚才趁大人跟他们说话喝水的当儿,他们几个人硬往行囊里塞了一样东西,正是苏大学士那幅字,说这字本就是大人您的……”
李大人大惊:“你怎么不早说?那字已卖给新宜人,我怎能收回?”当即拿了字急转身,却见众人齐刷刷站在护城河那边,一起叫道:“大人要是还字,我等便长跪不起。”说着一起跪下。
李大人“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回拜,哽咽难语。
日月如梭,李大人离开新宜后,人们的日子照常过着,只是提及李大人时,都是不免感叹。不料,风水轮流转,这一天同样的一幕上演了:新县令上任不多天,他的仆人也卖起了字,只不过索价高些,五十两纹银。理由同样是大人清贫,需要银子救济他人,日后定会奉还。
有知道内情的人小声嘀咕道:“听说新大人在外地任官时名声不咋的……”
又有人嘘了一声,说:“不就是五十两纹银吗?他既然这么做了,我们总得给他点面子才是。至于在他乡任官名声,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谁知接下来新县令不住地叫仆人卖字,不仅卖字,还卖古玩,新宜人原本也乐于出手,谁知方家一看便连连摇头,字体拙劣,古玩也非真。后来当街叫卖又嫌不过瘾,干脆让仆人到一些大户家里兜售,众人不敢推辞,只有照单全收。至于日后还没还银子呢?鬼知道。
时光飞逝,终于有一天新县令也调离了,众人齐聚一室交流时才发现,新县令曾经售出的假字画和古董的银子全部落入私囊,果然没有践行诺言。毛估估,那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众人难免摇头叹息,就在这时,有人冲进来嘶声叫道:“李文山李大人回来了!”
众人一愣,那人又说:“说错了,不是李大人,是李大人的仆人回来了,他又在叫卖书法作品了,是苏大学士的字!”
果然不错,正是李大人的仆人在卖字,依旧是那幅苏大学士的真迹,索价一千两。
这样的宝贝又何止仅值一千两,立即有人买下,老仆人面对银子却摇头说:“李大人说了,银子当场转交新宜父老,用于恤贫怜老之用。”
众人惊问:“为什么?”
仆人说:“听说新县令的事以后,大人十分惭愧,说新县令敛财是因他而起,是他开了先河从而给小人以可乘之机,所以他必须弥补这个罪过。大人又说,这幅字原先就已卖给了新宜人,正好借此机会完璧归赵。”
仆人走了,新宜人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叹息不已:唉,同样是当官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2023-11-06 07:0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