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清咸丰、同治年间,东乡城郊东北角的何家、朗家、丁家分别出了三个人物:一位是清官何向宸,曾在安徽舒城当县令,后因灭蝗积劳成疾,英年早逝;一位是蛮子黄祥清,独自一人跟太平军死拼,结果血洒坪里村附近的相公殿;这第三位就是丁家村的败家子丁四。
丁家地处交通要道,是珀玕铺、小浆铺通往东乡县城的唯一通道。这里地势平坦,土地丰腴。丁四家早在丁四曾祖那辈就积累了不少财富,仅良田就有一百多亩。都说财富人稀,到丁四这辈,四代单传。
除丁四之外,前辈都以节俭、吝啬着称。丁四父亲进城,连一碗清汤也舍不得喝,有泡尿也老是憋着硬要撒在自家尿窖里。一件衣裳穿得露出胳膊和肚脐也舍不得扔了。就这样才保住了祖辈留下来的十来处田庄。秋收的时候,往他家交租纳粮的人川流不息、络绎不绝。
那一刻,丁四的父亲与何家的何向宸的父亲、朗家的黄祥清的父亲一样脸上都有了一时不退的光彩。可有一件事老是让丁四的父亲纳闷和忧虑,那就是正房、二房多年硬是生不出一男半女,让丁父急得抓耳挠腮。
那一年,丁家的三房总算生出了丁四。丁家可谓欢天喜地。丁四一落地便咧嘴给了其父一个微笑。丁父见了立马脸一翻,抡起巴掌就朝丁四脸上刮去。丁四自然号啕大哭。这一哭不要紧,关键是停不下来。即便停了下来,不到一分钟又哭了起来,且半个时辰也不消停。就这样常常哭得喘不过气来。等换过一口气后,紧接着又进入下一轮,让丁父和三姨太急得直跺脚。
这天,用人阿玉刚从集市上买了一筐鸡蛋回来,一进门便看到三姨太抱着丁四在门口筛糠一样地抖着,可丁四不领情,还是杀头一样地哭闹。阿玉见状,赶紧从篮子里抓出一个鸡蛋逗丁四乐。丁四起初没有反应,还是一个劲儿地哭闹。可是,就在这个鸡蛋不小心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时,丁四的哭声戛然而止。这情形让丁四的父亲顿觉疑惑。
过了一个时辰,丁四不知怎的又没命地哭起来。丁四的父亲让用人阿玉如法炮制,果然灵验。这时,丁父顿悟,料定这就是一个败家子。于是,让阿玉时常备一篮鸡蛋,丁四一哭阿玉便将鸡蛋往地上扔。久而久之,厅堂、灶房、卧室的地上都被蛋黄染成了黄色,蛋清常常让人脚下打滑。
成年后的丁四喜欢看乡戏。逢年过节或是有钱人家做红白喜事,四村八邻都爱演大戏。丁四看戏死心眼,人家大戏一演完便赶紧结伴回家,丁四却老是待着不走,硬要看扫台戏。所谓的扫台戏,大多没有情节,只有几个画着黑脸,手执长矛的演员一边在舞台上挥舞家伙,一边跺脚大吼,意思是舞台上演了才子佳人、帝王将相,怕孤魂野鬼、本方土地前来纠缠,故而驱赶。这部分戏,小孩、女人都不敢看,丁四一个人在台下看得津津有味。扫台戏演完了,戏台下一个人影也没有了。
这天,丁四到离丁家四里地的何坊村看戏。回村时要路过一片坟地,偏偏这天月黑风高,胆小的丁四只得求人做伴,可谁都不理他。不过,丁四早有准备,他对何坊村的村民说:“没人做伴,我一个人走,一路扔银子,不信,你们看。”果真,他没走几步,就从口袋里掏出银圆扔在脚后跟。于是,有人跟着捡。走了一段路,他又扔一块。就这样,直到丁四进村。
到了家门口,丁四说:“不是没人愿意跟我做伴吗?有钱使得鬼推磨!”
那人说:“我不就跟你走这么一趟,一年也挣不到这么多钱!”
“这话说得好!再给你两块银圆!”丁四说完,又从口袋里摸出两块白花花的银子给了他……
几年下来,家中的银子被他花得差不多了。丁四的父亲几次对丁四说:“你个败家子,现在就剩那些田庄了。”
丁四说:“老爹啊!我可没乱花你一分钱。我这辈子不嫖不赌,就爱看大戏。况且钱都用在刀刃上。你就放心吧!”
丁四的舅舅住在王桥樟丰。丁四去舅舅家串门得爬相公殿那个高坡。
冬去春来,气温陡然上升。丁四穿了一件羊皮袄,从丁家一路来到相公殿,爬了一段坡后,他浑身发热,就将羊皮大衣脱了,随手扔在一边,自个儿到相公殿里歇息。
路人见了,问丁四:“坡上路旁是你扔掉的羊皮袄吗?”
丁四撇开双脚,摊开双手,露出一个滚圆肚子:“是啊!可现在不是我的。”
路人疑惑:“此话怎讲?”
丁四道:“衣裳穿在我身上,是我的!没穿在我身上怎么能说是我的呢?”
路人说:“我看见你把衣服丢在路旁的。”
丁四反问:“我都没有看见,既然你看见自然就归你了。”
路人说:“那我去捡。到时候莫又要回去!”
丁四说:“你捡,我瞧见了。你不捡,别人捡了,我到哪里去找他?你这人真蠢!”
路人顺手捡了,穿在身上看看丁四。
丁四挥挥手:“你去吧,不过热死了莫怪我!”
路人说:“不会,不会!”心想:莫非我今天真碰到了败家子丁四?
这之后不久,丁四的背后老有人跟着。其中就包括这个捡羊皮袄的。
就这样,没过几年,丁四家的十来处田庄也差不多没了。丁家濒临衰落。
合当因祸得福。太平天国进村子时,出资买了丁四家田庄的丁丑被抄了家、绑了人,丁四一家安然无恙。
2023-11-06 07:06: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