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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白罗衫

正文:

初遇白罗衫

明朝永乐年间,天下太平兴盛,江苏仪真有一少年,名叫徐继祖,从小天资聪颖,酷爱读书。十八岁时进京参加会试,一路人困马乏,经过汀州时,他口渴得要命,便下马休息找水喝。

这时,路边有一位老婆婆,面容枯槁,白发苍苍,正提着一个瓷瓶在井边打水。徐继祖见状,忙上前作揖,向老婆婆讨水解渴。老婆婆见到徐继祖后,上上下下将他仔细打量了一番,竟然两眼通红,眼泪汪汪。

徐继祖见状心里很奇怪,还没等他发问,老婆婆便说:“我家就住在附近,这井水太凉,泥沙虫子又多,公子喝了容易生病,还是到我家里喝杯热茶吧!”徐继祖连忙道谢,牵着马跟在老婆婆身后朝她家走。

老婆婆家门庭冷落,瓦砾成堆,后面的房屋好像都被火烧毁了,就剩下三间厅房。左边一间是老婆婆的卧房,右边一间放了一些破烂杂物,而中间厅房里则供着两个灵位,上面写着:长儿苏云,次儿苏雨。

原来老婆婆白发人送黑发人,两个儿子都已早逝不在人间了,难怪老婆婆显得如此苍老。

茶水烧好端上来后,老婆婆对徐继祖说:“公子啊!我年纪大了,想问你点儿事情,如果我说错了话,还希望你不要见怪。”

徐继祖笑着说:“老奶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尽管问吧!”于是,老婆婆问他姓甚名谁,多大年纪,此去做啥。徐继祖无所保留,一一回答。

老婆婆听完后,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徐继祖见状急忙问:“老奶奶,我说错了什么话吗?令您如此伤心?”老婆婆说:“十八年前,我大儿子苏云登科中了进士,奉命到兰溪县担任知县,回家住了几个月之后,便带着媳妇一同前去赴任,说好任满三年后回来看我。可是过了三年,却杳无音讯,我便叫二儿子苏雨前往兰溪县打探消息,可不想二儿子病死他乡。后来我听人说,我大儿子在赴任途中,可能一家人都死于江洋大盗之手。如今只剩下我老太婆一个人,前不久房子又被烧毁了大半,现在孤零零的只能坐着等死了。刚才看到公子您的相貌身材几乎与我大儿子一模一样,又刚巧是十八岁,所以触景生情,哭了起来,还望公子不要见怪。”

徐继祖听完后,连忙说不会。于是,老婆婆便盛情邀请他,在家里住上一晚,明天再走。徐继祖天性善良,见老婆婆如此可怜,便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徐继祖吃完老婆婆亲手为他做的早饭,伤心地说:“老奶奶,此去京城路程遥远,家父之命不敢违,一刻也耽误不得,等我将来功成名就,再回来看望您老人家。”

老婆婆红着眼睛,强忍着泪水从破箱子里取出一件崭新的白罗衫赠予徐继祖,并对他说:“这衣衫还是我十八年前做的,男女衫各做了一件。女衫被大儿媳穿去了,男衫不小心被灯火烧了个洞,我怕不吉利,便没给大儿子穿。待你金榜题名、衣锦还乡时,记得帮我差人去打听我大儿子苏云的下落,不管他们夫妻二人是死是活,只要给我一个确切的音讯,我老太婆死也就瞑目了。”

徐继祖听后,不觉落下了眼泪。他一路快马加鞭,到了京城,不负众望,连科中了二甲进士。朝中的大小官员见他少年老成,博学多才,为人忠厚,便纷纷想把女儿嫁给他。但徐继祖不忘父亲教诲,人在得势之时万万不能得意忘形,便一一拒绝。

在京城当官的日子,徐继祖没有忘记汀州老婆婆的嘱托,差人前往兰溪县打探她大儿子苏云的下落。得到的消息是:苏云当年根本就没有到兰溪县赴任,补缺的高知县猜测,苏云不是坐的船沉了,就是遭遇了贼寇,或是中途病亡了。高知县还说,后来苏云的弟弟苏雨多年前也曾到兰溪县县衙打探过苏云的消息,可在准备回程时,却突发疾病,不幸死在了兰溪县。

徐继祖听到消息后,心想,完了,苏云多半是死于江洋大盗之手了,不然他若是病故怎么会媳妇和同行的家丁夫妇也都不见了踪迹?

虽然老婆婆很早就听说大儿子死了,但徐继祖怕她老人家得知这个消息后,再次受到伤害,便没差人告诉她。

二遇白罗衫

一晃过了数年,徐继祖被朝廷授予巡查御史,派往江苏查案,顺便实现了父亲的心愿,回家省亲娶亲。一时间,徐继祖真如他的名字,光宗耀祖,成了当地的名人。

这日,当涂县内,为迎接徐继祖御史的到来,沿街搭彩,煞是热闹,好像过年一般。正当徐继祖在当涂县令周兵备的船内表示感谢时,忽然听到有一个中年妇人上船喊冤,说要递交状纸。

衙役们正要阻拦,可徐继祖听到妇人叫声凄惨,便叫巡捕官出了船舱,接了状纸。巡捕官回到船舱,将状纸交与徐继祖。徐继祖看后,顿时大惊失色,原来那状纸上写的是:告状之人郑氏,直隶还州人,十八年前,她随丈夫苏云在前往兰溪县赴任的途中,路过仪真,因船舱漏水,被船户贼盗徐能打着山东王尚书的旗号纠结多人劫财害命,家丁夫妇二人被当场砍死,苏云则因徐能的弟弟劝说,给他保留一个全尸,被活生生地捆绑起来抛入江中,生死未卜。而徐能,贪图她的美色,将她带回家中,想强娶她做老婆,被她侥幸逃出。

状纸里,还写了贼盗徐能家的地址,这徐能正是徐继祖的父亲,而那地址,也正是徐继祖再熟悉不过的老家。苏云,不就是徐继祖多年前在汀州讨水喝的老婆婆的大儿子吗?这告状之人,难道就是老婆婆的大儿媳?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周兵备见徐继祖面色异常,忙叫下人退去,问他状纸里写了什么。徐继祖忙将状纸收了起来,谎称这妇人状告之人正是他的父亲徐能,所述私宅纠纷一事,虽不是什么大案子,但如果把状纸退还给她,恐怕她还会去别的大人那里告状,更何况,这个案子里还涉及早已告老还乡的一品大员山东王尚书。

周兵备听后,哈哈大笑,说:“徐御史啊!你还是太年轻啊,不知道随机应变,这种事情有什么难的?明天可吩咐巡捕官叫妇人到衙门里接受询问,堂上一顿乱板子打死,便可以绝后患。”

徐继祖虽然很感谢周兵备为他父亲着想,但一听到周兵备说要把妇人打死,便心生起怜悯。徐继祖心想,若真是自己的父亲将苏云打死,他今天再差人将妇人打死,不是罪上加罪了吗?再回想起汀州孤苦伶仃的老婆婆,徐继祖对周兵备说:“让我独自跟这告状的妇人聊聊,赔她点儿钱,看能不能令她自行撤回诉状。”周兵备听后,竖起了大拇指,称赞他仁义心肠。

徐继祖吩咐巡捕官将妇人带到衙门。到了衙门之后,徐继祖这才见到了妇人,只见她身穿僧服,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但相貌出众,五官精致,一看便知她年轻时定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在衙门里,妇人向徐继祖讲述了她被徐能绑回家后,如何逃脱徐能追捕,到尼姑庵出家为尼;如何产下一子,忍痛抛弃在十字路口;如何忍辱负重,在尼姑庵里等待机会出来请人写状纸告状的。

徐继祖听完妇人的哭诉后,心里咯噔一下,他还记得在他小的时候,上私塾读书时经常有人笑话他不是徐能的亲生骨肉,是在路口捡来的野孩子。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徐继祖问妇人:“当年扔掉的那个婴孩,可有什么相认的证据。”妇人说:“当年,我是用一件婆婆为我做的白罗衫将他包裹起来的,和一支金钗一起放在了大柳村的十字路口,那件白罗衫上还有生他时的血渍。”

徐继祖听后,便进屋将汀州老婆婆赠予他的白罗衫拿了出来,妇人见后,大吃一惊,问他哪里得来的这件白罗衫。徐继祖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原委告诉了她。妇人听后,痛哭流涕,十八年了,她怎么就没想起来回去看望一下婆婆呢?一心只想着为夫申冤,为子报仇了。

徐继祖叫妇人回尼姑庵等候他的消息,等他查实真相再来通知她。

待妇人走后,徐继祖将奶公姚大叫了过来,徐继祖从小是由姚大夫妇带大的,徐继祖问姚大:“我是谁的孩子?”

姚大笑着说:“大人当然是太老爷的孩子,太老爷这么疼你,难道你还怀疑他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吗?太夫人死得早,所以太老爷把您交给我们夫妇二人抚养,他在外要忙着做生意,一家老小十几张嘴,都要靠太老爷养活呢!”

徐继祖听后,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那就好!”

情圆白罗衫

这日,徐继祖又来到常州府巡查,只听衙门外鼓声隆隆,又有人来递交状纸了。徐继祖问衙役,告状者何人,衙役答,直隶还州人苏云。

苏云?又是苏云!徐继祖听到这个名字后,大为惊讶,苏云不是死了吗?死了怎么还会来这里告状,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又哪里来的鬼呢?告状之人会不会是跟苏云同名同姓同乡。

可当徐继祖看完状纸后,却再也坐不住了,状纸上面写道:十八年前,他中了进士,奉朝廷之命携家人前往兰溪县赴任,却不想船行至仪真,船舱漏水,只好重新雇了山东王尚书家的船,遇到了徐能兄弟一班人,岂料这徐能心狠手辣,惯于江洋打劫。半夜船行至江中,徐能杀了家丁夫妇二人,将他捆绑起来抛入江中,他侥幸被另一伙江洋大盗救起,在贼窝里待了十八年,被逼帮他们写敲诈勒索信,才勉强糊口,近日终于得以逃脱,出来申冤,寻找妻子家人。

原来,苏云并没有死。

这时,奶公姚大端茶过来了,一眼瞄到了状纸,放下茶杯便走,嘴里还小声念叨着:“终于事发了,十八年了,老天爷睁眼了,呵呵,有天理啊!”

徐继祖听到后,把姚大叫了回来,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有天理?上次你说我是太老爷亲生的,那我妈是谁?”姚大说:“我来到徐家时,只见过太老爷,没见过太夫人。”

徐继祖又问:“那太老爷在外面是做什么生意的,哪里来的万贯家财,良田千顷?”

姚大说:“太老爷做过的生意比较多,我也不太清楚,早些年无非做些水路生意,不过后来就从良了,再也没有做过。”

“什么是水路生意?”

“无非就是在江上将别人托运的家财白白地搬到自己家里。”

徐继祖听后大怒,说:“这不就是江洋大盗吗?那我问你,太老爷有没有害过人?”

姚大见徐继祖大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老爷啊!我不能说啊!我一家老小都在太老爷手里,万一我说出去了,他们性命不保啊!”

徐继祖冷言道:“我保你性命!”

于是,姚大讲述了徐能一班贼人,如何谋害苏云一家人,将苏夫人抢回家,逼她成亲。成亲那晚,徐能和亲朋同行喝得酩酊大醉,将苏夫人关在新房里,叫来了朱媒婆劝她同意这门婚事。可苏夫人宁死不从,跟朱媒婆哭诉了江中发生的事情,苏夫人说她怀有九个月身孕,如今就快要生了,她不忍投江自尽,令夫君断了香火。就在这时,徐能的弟弟徐用突然闯了进来,他早看不惯哥哥心狠手辣的作风,但碍于兄弟情面不好干涉,听到苏夫人的哭诉,他再也忍不住了,特地来救她。徐用从后门放走了苏夫人和朱媒婆,然后回到酒席上装作喝多睡着了,借以掩人耳目。

苏夫人和朱媒婆二人跑到半途中,朱媒婆说徐能财大势大,我们就这样跑了,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我的家人还都在城里,难保他以后不会下黑手,便将二人的鞋脱下放在井边,让苏夫人赶快逃命,自己则投井自尽了。

徐能一觉醒来,发现苏夫人和媒婆不见了,骑马便追,追到一个井边,他看到了两双绣花鞋,其中有一双鞋是他送给朱媒婆的,他伸头往井里看了一眼,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便扔了块石头进去,仿佛是砸到人的身上了。他又往前追了十几里,还是没看到人,便准备打道回府,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声婴孩的啼哭声,路口有一个弃婴,被一件血染的白罗衫包裹着,里面还有一支金钗。徐能心想,自己四十无子,这孩子长得这么可爱,或许就是老天赏赐给他的,便将孩子带回了家,交给姚大夫妇抚养,取名徐继祖。

听到这儿,徐继祖急忙问:“那件白罗衫和金钗呢?”姚大急忙回房拿了过来,徐继祖一看,果然布料、针线与汀州老婆婆给他的那件白罗衫一模一样。

原来老婆婆就是自己的亲奶奶,苏云则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妇人就是他日思夜想了十八年从未见过面的亲生母亲。

徐继祖顿时觉得头晕目眩,瘫坐在了太师椅上。过一会儿清醒后,徐继祖问姚大,他该怎么办。姚大说,就按太老爷经常教导您的,秉公执法,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太老爷这也是罪有应得。于是,徐继祖设局将徐能与当年和他一起作案谋害苏云的一班狐朋狗友请到家中,在苏云的指认下,将这伙贼人一网打尽。

在牢房里,徐能对着弟弟徐用破口大骂,怪他当年非要给苏云留个全尸,留下了祸患。临行前一日,徐继祖来牢里看望徐能,徐能怒问道:“这十八年我待你如何?你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

徐继祖哭道:“您这十八年待我与亲生无异,您的养育之恩,孩儿定不敢忘。但杀父夺母的深仇大恨,继祖不得不报,您不是经常教导我,要秉公执法吗?您走之后,我每年都会去给您上坟添香。”为了报答徐能,徐继祖走时故意留下了一根腰带和一壶酒,以保全他的尸身完整。

徐能看着腰带和酒,想起十八年前他给苏云留了一个全尸。他终于想明白了,自己培养出了一个明辨是非、有出息的好儿子,死而无憾。深夜,徐能在牢房里自缢身亡,也保全了徐继祖忠义两全的好名声。

徐能死后,徐继祖改名为苏泰,并差人将奶奶也接到了家里,一家三代人在经历了十八年的风风雨雨后终于团圆了。

而山东王尚书告老还乡多年,对徐能一班人利用他的船,打着他的旗号为非作歹毫不知情。王尚书在得知此事后,内心非常愧疚,便将自己最年幼的女儿嫁给了徐继祖。

2023-11-06 21:4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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