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今天是父亲的忌日,刑警李韬像往常一样去给父亲上坟。父亲的墓碑前,不知是谁放了一束白菊花。
母亲在李韬还没记事前就去世了。父亲离开也已经十八年了。十八年来,都是李韬独自来给父亲上坟。今年会是谁给父亲献上了一束白菊花?
李韬拿起了那束白菊花,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果然,白菊花上插着一片卡片,卡片上简单地写着几个字:李长猛先生安息。落款:吴明亮。
看到这个名字,往事一幕幕涌上了李韬心头。
十八年前,李韬还只是个中学生,父亲李长猛是一个国有水泥厂的厂长。父子俩相依为命,也还算幸福。有一天,李韬还在上课。突然一个警察找来告诉他,李长猛被人杀害了,在厂长办公室里。
那一刻,李韬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悲伤和无助,没有了父亲,他的天塌了。以后的日子该何去何从,他一片茫然。
经过侦查,警察很快就锁定了犯罪嫌疑人吴明亮。当时,因为水泥厂经营不善,欠了供应商吴明亮一批原料款。案发前,吴明亮曾找过李长猛要钱,两人发生了争吵。吴明亮扬言,要让李长猛不得好死。
吴明亮被抓获后,一开始还矢口否认,但没坚持多久,就老老实实地承认了自己就是杀人凶手。
宣判的那一天,李韬去了法院,他充满恨意地看着这个杀死了父亲的男人,恨不得冲上去让他当场偿命。
年少的李韬本以为法院会判吴明亮死刑。可是李长猛有心脏病,是因为外伤性休克、心脏骤停而导致死亡的,所以最后法院只是以故意伤害致死的罪名,判了吴明亮二十年的有期徒刑。
那一刻,李韬改变了以前当医生的理想,发誓要当一个警察,把所有的坏人都绳之以法,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吴明亮这个名字,也被深深地刻在了李韬的心底。
之后的日子,李韬成了一个孤儿。父亲的死,他没有拿到一分钱赔偿,因为吴明亮坐牢后,他的家也散了。
可怜的李韬只能靠着父亲的一点抚恤金过日子,连上学都成了问题。好在当时水泥厂正在改制,准备卖给私人老板秦相如。秦相如当着全厂职工许诺,愿无条件资助李韬读完大学。就这样,李韬才得以磕磕碰碰地完成了学业。
如今,李韬已经是一名有着丰富经验的刑警了,侦办过很多凶残的案件。但在看到吴明亮名字的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双拳紧握。
十八年,吴明亮已经提前出狱了?虽然他已为曾经的罪恶付出了代价,但对于李韬来说,这个人不仅仅是个罪犯,他还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他怎么还有脸来祭奠亲手杀死的受害者?
是内疚,还是忏悔?不,这只是吴明亮来寻求良心的自我安慰。李韬不需要他假惺惺的作秀,他更没有资格获得原谅!
白菊花被扔在了一边,李韬不断地深呼吸,才让自己平静了下来。他跪在父亲的遗像前,忍着泪喃喃地说道:“爸,是他害死了您,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李韬的背后响起:“你,就是李韬吧?”李韬回过头,看见一个头发和眉毛都有些许花白的中年人正平静地站在自己的身后。是他,没错。虽然年逾五十的他脸上已经刻满了岁月的皱纹,但李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吴明亮。
李韬的眼里恨不能喷出怒火,将眼前的这个人活活烧死。但吴明亮仿佛并不在意李韬的愤怒,而是继续平静地说:“我可以和你谈谈吗?”
有什么好谈的?但李韬还是生生将这份怒火压制住了。“找我有什么事?我很忙。”李韬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动。近十年的刑警历练,已经让他学会了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并不是杀害你父亲的凶手,你会怎么想?”吴明亮一边说着话,一边捡起被李韬扔在一边的白菊花,再一次轻轻放在了李长猛的墓碑前。
“在我还没有失控之前,请你马上离开!”李韬的克制显然已经到了极限。吴明亮默默地点了点头,长吁了一口气:“你难道真的不想找出当初杀害你父亲的真凶?”
翻开尘封的案卷。案卷中吴明亮的有罪供述,和十八年前听说的并没有什么出入。唯一让李韬有些奇怪的就是,吴明亮的供述笔录中,回答都非常简单,只是一味地承认自己有罪,并没有作案的细节。
吴明亮是在案发当天被捕的,可是他却在七天之后才供述自己有罪。也就是说,他抵赖了七天,终于抵挡不住审问者强大的攻势,才开始认罪。
合上案卷。李韬苦苦一笑,昨天他并没有答应吴明亮非分的请求,但还是鬼使神差地找到了父亲的案卷。也许,只是为了确认一下吴明亮确实有罪吧。
但,仅有的这个疑点还是让李韬决定,去走访一下当初办案的老何。
老何是李韬的老领导,现在已经退居二线。老何知道了李韬的来意后,微微皱了皱眉:“你来当刑警就是为了这个?”当然不是,要不然李韬也不会等到事情过了十八年再来询问。李韬知道老领导也是一把刑侦好手,所以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把吴明亮找到自己的事说了一遍。
老何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仿佛在回忆当年的情景。过了好久,老何才喃喃自语地说道:“我说这事怎么有些奇怪呢!”
当年,老何查看过李长猛的死亡现场。现场有过打斗的痕迹,李长猛是被人用胳膊从背后勒住了脖子,导致休克,进而死亡的。整个房间内,存有好几个人的指纹,除了吴明亮,其他人都一一排除了作案时间和动机。用排除法来推测,凶手一定就是吴明亮。
吴明亮被捕之后,一直拒不认罪,案件也没有新的进展。如果凶手另有其人,那么此人一点痕迹也没留下,莫不是有备而来?
就在案件陷入僵局的时候,审讯有了突破。吴明亮突然认罪了。不管问什么,他都承认是自己做的,有点装疯卖傻的嫌疑。当时,正逢水泥厂改制,厂长遇害,群情激愤,为了尽快平复民愤,上级领导督促尽快结案。所以,在给吴明亮作了精神鉴定,确定他精神正常,案件也就这么结束了。
这一过,就是十八年,往事已经有些模糊,唯一让老何感觉奇怪的就是,吴明亮态度的转变过快。一般能坚持七天不认罪的犯人,基本都是靠强大的证据链条证明到无法反驳才开始认罪的。
十八年前的案件,要想重新还原,真的不太容易。李韬决定还是暂时把这件事放在一边,以工作为重。只是,吴明亮的话语总是在耳边萦绕,仿佛压在心头一块大石头。他甚至想找到吴明亮问个清楚,但因为内心的憎恨,还是克制住了这股冲动。
这天下午,李韬的电话铃突兀地响起。电话那端传来秦苗的哭声:“韬哥,七千被人杀了……”
“七千”是一条狗,是秦苗花了七千块钱买的,所以就直接叫它七千。秦苗是恩人秦相如的女儿,比李韬小四岁,一直把李韬当偶像一样的崇拜。李韬也挺喜欢秦苗。但秦相如的身价已经几十亿,而自己不过是个孤儿,所以只能把这份爱意埋在心底。
李韬赶到了秦家的别墅前,明白了为什么秦苗会哭得如此凄惨。七千被一根套狗绳勒住了脖子,活活地吊死在了门前那棵粗大的桂花树上。
正在这时,秦相如的豪车驶回,看到眼前的画面,听着女儿的哭诉,也不由得怔了怔。但随即微笑着摆了摆手,安慰着秦苗说道:“没事,回头爸帮你再买一条更好的。”
是什么人会如此丧心病狂地对一只狗下此毒手?李韬皱紧了眉头,这绝不是一桩简单的杀狗事件。李韬看了看秦家大门前的监控。秦相如毫不在意地拍了拍李韬的肩说:“这点小事,就用不着你这大刑警了。生意人嘛,难免会得罪一些下三烂的人。我自会处理。”
说罢,秦相如拉着李韬进屋共进晚餐,叙起了家常,还喝了几杯酒。醉意袭来,秦相如语重心长地说道:“小韬啊,苗苗这丫头,我是越来越管不住了。你以后可要帮着我好好照管啊。”
一句话,说得秦苗满脸通红。李韬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秦叔,您对我恩重如山,您的话我一定记在心里。”
七千的尸体是一家宠物安葬店处理的。第二天一大早,李韬就赶到了安葬公司,说想再看看七千。但七千已经被安葬,只有那根套狗绳还在。
套狗绳很特别,很细,绳子里还隐藏了一根细铁丝,这样会更结实。而且,套狗绳的结打得很精巧,收放自如。
李韬知道,秦叔遇到了麻烦,不愿连累自己。但这些年受了秦叔的恩惠不说,仅看在秦苗的面子上,自己也应该找出这个杀狗的人,弄清他的目的,帮秦叔一把。
店老板见李韬拿着套狗绳在发呆,随口说道:“这个老鬼,作孽太多,恐怕下辈子只能做一只狗才能赎罪了。”刑警的直觉让李韬立即追问道:“老鬼是谁?”
店老板笑了笑,说老鬼是这一带最有名的“杀狗专家”,专业杀狗三十年,死在他手里的狗不计其数。更可恶的是,老鬼不但自己杀狗,还卖杀狗的毒饵和他自制的套狗绳。
凭着刑警的身份找一个屠狗之辈,实属有点大材小用。老鬼看过李韬的证件后,才收起嚣张的嘴脸,嘟囔着:“杀猪不犯法,凭什么杀狗犯法?”李韬将套狗绳扔在了老鬼的面前:“我不是要抓你,只问你一句,最近有谁在你这买了它。”老鬼见李韬不像说谎,连忙说道:“现在生意难做了。这半个月来,就昨天卖了一条。”
接着老鬼描述了买主有两条白眉毛的时候,李韬心中一紧,是吴明亮?
很快,李韬找到了吴明亮的档案。吴明亮入狱后不久,妻子和他离了婚,带着年幼的女儿远嫁他乡,再不联系。吴明亮坐了近十八年的牢,三个月前才因为保外就医获得了自由。
放下档案,李韬一刻也没有耽误,直接去了吴明亮的家。
吴明亮的家在郊区,是一幢独门独院的老式小洋楼,。这样的小洋楼在农村很常见。院子打扫得很干净,甚至连院里那棵老槐树边的杂草也铲除了。
大门洞开,李韬警觉地向屋里走去。屋内静悄悄的,李韬推开了房门,从干净的被子上可以判断,吴明亮确实住在这里。只是,房间的后窗已经完全破碎,像小洋楼一只瞎掉的眼睛。
李韬快步走向窗边,窗台上有一只新鲜的脚印,还有遗留的一丝新鲜血迹。李韬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来事情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李韬迅速叫来警队的帮手,进行痕迹取证。很快,就分析出屋里有三个人的脚印,窗台上的脚印和血迹都是吴明亮本人留下的。
不难推断,吴明亮肯定是遇上了什么危险,然后打破窗户逃跑的。那他遇上的又是什么样的危险呢?一切只有等找到吴明亮才能揭晓。
吴明亮失踪了,刑警队找了三天也没有找到。李韬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个预感和吴明亮的生死并没有关系。他只是感觉到自己正被卷入一个旋涡。真相,就在旋涡的最底部。
秦苗心情不好,打电话约李韬出去看电影。李韬不想去,他感觉内心如同一团乱麻,无法理清。但为了不让秦苗失望,他还是去了。电影里放的是什么,他一点也没看进去,弄得秦苗心情更加不好了。两人第一次不欢而散。
李韬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租住的房子里。推开门刚脱下鞋,就看到一个信封安静地躺在门缝那儿。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微微发黄的、有些皱折的相片。
相片中,是一只被吊死在槐树上的狗。槐树的背后,清晰可见是一幢小洋楼。而相片上的日期,正是十八年前。相片的背面,写了一行字,很新,应该就是刚刚写上去的。字的内容是:这是我从香蕉里吃出来的相片。
看完这一切,李韬的头皮一阵阵地发麻,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终于要落下了。只是,那个不祥的预感终于应验了,这是他最不愿承认的推理,但结果还是如约而至。这张相片,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吴明亮从门缝里塞给自己的。
那一刻,李韬甚至有些想放弃,真相真的那么重要吗?但身为刑警的他又告诉自己:真相也许并不重要,但真相就是真相。
只是,他还是不太明白,如果自己的推理是准确的,那吴明亮为什么不敢现身?他到底还在躲避什么?
李韬趁着夜色推门而出,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进一步验证自己的推理。哪怕自己像吴明亮手中的一粒棋子,也要毫不犹豫地向真相出发。
三天后,李韬走进了秦氏建材集团大厦,直接来到了董事长办公室。董事长就是秦相如,从十八年前他买下了水泥厂后,一直兢兢业业,将公司规模不断扩大,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秦相如刚开完董事会,回到办公室,看到了正坐在沙发上发呆的李韬,感觉有些意外。但随即露出慈祥的笑容:“小韬,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
李韬勉强地笑了笑,转移开了目光,不敢面对秦相如慈爱的眼神。秦相如仿佛也感觉到李韬的反常,转身去将门锁死,才直盯着李韬说道:“说吧,找我什么事?”李韬这才从兜里拿出那张相片,递给了秦相如说道:“秦叔,你认识这张照片吗?”
秦相如老了。他没有直接看相片,而是慢慢地掏出了老花镜,郑重地戴上,对着相片看了片刻,然后又露出笑脸说道:“你找到杀七千的人了?”
“相片里的不是七千。这是一张十八年前的照片。”李韬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分明看见了秦相如拿着相片的手在微微发抖。“哦?我说怎么是张旧相片呢?你这孩子,好不容易来看我一趟,就是为了让我认一只狗?”秦相如放下照片,又恢复了谈笑自如的神态。
看着秦相如的笑脸,李韬的心里五味杂陈,他决定摊牌。
十八年前,吴明亮涉嫌杀人被捕之后,拒不认罪,但是在第七天,他收到了朋友送来的一串香蕉。他从香蕉里吃到这张照片,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家的房子和狗。他明白了,如果自己还不认罪,那下一个受害的可能是自己的妻女。吴明亮崩溃了,为了妻女的安全,他不得不承认了是自己杀了李长猛。殊不知,凶手正是那个给他送香蕉的人。
秦相如听完李韬的推断,哈哈大笑起来:“小韬,你不会怀疑那个人就是我吧?”
“秦叔,我也不希望是你,但据我的调查来看,就是你!”李韬的话变得强硬,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吴明亮出事后,他的妻子为了摆脱杀人犯家属的阴影,带着女儿远走他乡,想忘掉这段往事。这三天里,李韬特地去外地找到了吴明亮的女儿。虽然她不愿再提及这段往事,甚至不愿再和吴明亮相认,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相片中的狗,正是她儿时最好的玩伴。
秦相如的笑脸逐渐消失,面有怒色:“小韬,仅仅因为这条狗和七千的死法一样,你就推断我是杀你父亲的凶手?”
李韬没有回答秦相如的责问,继续说出自己的推断。
吴明亮入狱之后,仍然不敢喊冤,妻子即便和他离了婚,他也要确保她们的安全。后来,妻女失去了联系。吴明亮只能隐忍不发,直到出狱,他才开始想追查真凶,想给自己洗清罪名。于是,他怀疑当初真正的杀人凶手是秦相如,所以才铤而走险,如法炮制杀了秦相如家的狗。
如果秦相如真的是凶手,一定会有所察觉,也肯定会采取行动。于是就有了吴明亮被两个人威胁逃跑的场面。吴明亮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引蛇出洞。那两个威胁吴明亮的人,指使者如果是秦相如,那秦相如就必定是凶手无疑。
“好,推理得好!”秦相如平静地看着李韬:“小韬,法律是讲究证据的,你应该等抓到那两个人,再直接把我抓走。何必来我这儿说故事?再说,就算是我雇的人去找他,那只是因为他杀了我的狗,我报复一下不行吗?”
李韬苦苦地笑了:“秦叔,如果我的推理是准确的,你应该就是杀我父亲的真正凶手。我为什么提前来告诉你,是因为我想让你去自首。你要知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秦相如长吁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小韬,你当刑警已经走火入魔了。我问你,我为什么要杀你父亲?动机是什么?”
“因为我父亲不愿让你低价收购水泥厂!”李韬的回答毫不含糊。这三天里,李韬还走访了当年水泥厂的老员工。当初改制,李长猛坚决不同意将水泥厂低价出售给秦相如,人们都认为他是舍不得放弃权力。殊不知,他的坚持惹来了杀身之祸。秦相如在李长猛死后,资助了李韬,并大肆收买人心,最终在全厂职工大部分同意签字的情况下,如愿收购了水泥厂。
李韬还走访了卖套狗绳的老鬼,但老鬼实在记不清十八年前卖套狗绳的事了。李韬还走访了当初的狱警,可是狱警也记不清当年是谁给吴明亮送的香蕉了。李韬甚至还走访了多家开过冲洗相片的照相馆,看守所边卖水果的小贩……
秦相如沉默了,颓然地躺在了老板椅上,失望地挥了挥手:“你走吧,以后不要再叫我秦叔了……”
“我已经没有当年的仇恨了。秦叔,去自首吧……”李韬还想再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转身离开。
七天,时间又过去了七天。
这七天,李韬一边在等着吴明亮归来重新侦查十八年前的命案,一边在等待秦相如的自首,让一切真相大白。可是,他一个也没有等到。唯一等到的是秦苗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李韬最后还是掐断了。他不知道该和秦苗说些什么,事已至此,或许什么都不必再说,才是最好的结局。
紧接着,电话再度响起。这一次,打电话来的却是秦相如。电话刚接通,就听见了秦相如慌乱的声音:“小韬,苗苗被绑架了!”十八年来,这是李韬第一次听见秦相如这样急切地说话。
秦苗确实被绑架了,而且绑匪还明目张胆亮出了身份,就是吴明亮。只不过,吴明亮绑架要的不是赎金,而是让秦相如必须在一个小时内去自首,去主动交代当年杀人的全过程。
一个小时,仅仅一个小时,这次绑架根本不像别的绑架案,可以拖延时间筹钱再想对策。刻不容缓,李韬立即带上同事,赶往秦氏建材集团大厦。路上,李韬想起了刚才秦苗打来的电话,立即回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了,接电话的正是吴明亮。吴明亮的声音很低沉,他告诉李韬,不用费心地定位他的位置了,他现在正绑着秦苗在牛岭山的悬崖边。李韬的脑子飞转,就是再快,一个小时也只能赶到牛岭山,根本到不了悬崖边。现在,怎么才能稳住吴明亮?
吴明亮在电话里长叹了一口气:“李刑警,十八年的苦我可以受,只要是为了我女儿的安全。那他秦相如呢?他如果能弃女儿生命于不顾,也就别怪我心狠了。”
接着吴明亮甚至在电话里和李韬诉说起来。他出狱后,曾千方百计地去找过女儿。可是他曾挚爱的女儿说出的话让他伤透了心:“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因为我不想有一个杀人犯的父亲。”
李韬告诉吴明亮,自己正在追查威胁他的那两个人,一旦追查到,就会立即重新侦查当年的案件。电话中,李韬暗示派人赶往牛岭山准备救援。
“我等不及了,我只是想证明我的清白,有错吗?我不想让我的女儿一辈子都躲在杀人犯父亲的阴影里,今天,是我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吴明亮的声音里透满了疲惫:“你的电话不要挂,我要一直听到秦相如自首。只要他自首了,我立即放了他的女儿。我不是杀人犯,我也不想当真正的杀人犯……”
十五分钟后,李韬打着电话匆匆地走进了秦相如的办公室。秦相如面如死灰般地坐在老板椅上,失神地看着李韬和他的同事。
李韬打开了手机免提,放在了办公桌上,里面立即传来吴明亮的诉说声:“你知道这十八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每天都在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不知道我的女儿是不是安全。我给她写过信,可是从来没有一点回音。我还反过来安慰自己,没有她们的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因为在监狱里,家里发生变故会通知犯人的……”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吴明亮的诉说更加缓慢起来。终于,秦相如站起了身:“你让我听听我女儿的声音吧。”过了许久,扬声器里才传出了秦苗的哭腔:“爸爸,如果真的是你,你自首吧……”
秦相如含泪点了点头,向李韬说道:“小韬,刑警同志们,我认罪!”
十八年前,秦相如单独约李长猛在办公室里谈收购水泥厂的事,秦相如准备了一笔钱,让李长猛动员全厂职工把水泥厂低价卖给自己。可是李长猛却首先发怒,摔了杯子。秦相如一气之下,从背后箍住了李长猛。不承想,李长猛过了一会儿就瘫坐在椅子上没有了心跳和呼吸。
当时,如果秦相如能及时叫来救护车,也许李长猛还能抢救回来。但秦相如不敢让事情败露,迅速处理了现场,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离开。后来,恰巧听说吴明亮被捕。于是将计就计,给吴明亮送去了水果,逼迫他替自己认了罪。自己终于得偿所愿,买下了水泥厂。
资助李韬,并不是秦相如想收买人心,而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愧疚……他甚至希望,李韬能早日娶了秦苗,有一个幸福完整的家,毕竟孩子们都是无罪的。
秦相如说完,整个办公室里一片沉默。谁也没有想到,十八年前的罪恶,影响会一直持续到如今。
“李刑警,麻烦你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女儿。告诉她,她的父亲不是杀人犯。”吴明亮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可是……可是你还是犯了绑架罪,我还是会抓捕你归案的。”李韬有些无奈地说道。此刻,救援队应该已经快要到达了。
“啊……”秦苗的一声尖叫从电话里传来。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个小时到了。难不成吴明亮会出尔反尔?
“他,他,他跳崖了……”秦苗在电话的那端哭诉着。
秦相如深深地低下了头,喃喃地说道:“吴明亮,对不起……”
那一刻,李韬不知为什么想起看过的档案:吴明亮,保外就医,胃癌晚期。
2023-11-06 22:0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