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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的李醒醒

正文:

李醒醒睡不着

李醒醒是一名美术设计师,她设计的图书装帧获过几次国际大奖。还不到三十岁的李醒醒,收入不菲,在业内已经算是小有成绩的“前辈”了。

就是这位杰出青年李醒醒,却有一个很大的烦恼,那就是失眠。失眠是现代人的通病,李醒醒已经是一个非常资深的失眠患者了。每晚躺到床上之前,都要先做一番思想斗争,躺下深呼吸,心却一直怦怦跳得更快。绵羊数到一万多,李醒醒放弃了,干躺着,让脑子自己飞转,窗外的微光越来越亮了,黎明快来了,又是一个循环。

为了失眠的问题,李醒醒遍访市里的名医。苦苦的中药汤没少喝,连安定药物对李醒醒也没作用。李醒醒还去做了很多次心理咨询,专家试图催眠她,结果催了半天,专家自己都快睡着了,李醒醒还是瞪着大眼很精神。

直到有一天,李醒醒看着镜子里那个憔悴的美女,再好的粉底也遮不住她的黑眼圈。她叹了口气,决定给自己休个年假了。李醒醒去找设计部主任请假,主任非常理解,批了年假,问她想去哪里散散心。

李醒醒叹了口气:“我还没想好,也许去国外找个海岛?”

主任笑笑:“我建议你啊,就别往外跑了,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接接地气。我年轻时也睡不好,但一到老家的山里,听着虫鸣鸟叫,每次都睡得很踏实。”

李醒醒想了想,也是,每天在城市的钢筋森林里穿行,整个人好久没接地气了。她谢过了主任,打了个小包回到家,开始研究自己的路线。

李醒醒是在城里长大的孩子,家里亲戚也没有在乡村里的。所以,她没有什么接地气的家乡可以回去。想了好久,还是定不下来。李醒醒找来了一张中国地图,拿起一个硬币,闭上眼睛,随手一抛,硬币从空中落在地图上,滚了几下,不动了。

李醒醒睁开眼,咦,山东。

好地方!李醒醒是个说做就做的人,当下就网上查资料,做起了攻略。李醒醒的攻略相当简单,就是确定一个大致方位,买好车票,走到哪算哪。

李醒醒迷路了

高铁载着李醒醒来到了山东中部,那是一个丘陵密布的地方。

她在网上看到,这里有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深入山脉的纵深处。再也没有比钻到地下更接地气的了,李醒醒得意地想。

今天的游客很少,导游带着寥寥几个人走进了溶洞的入口。

溶洞里的气温不高,非常潮湿,水雾氤氲。很多石道非常狭窄或陡峭,需要抓住旁边的木栏杆攀登。各种颜色缤纷的灯光照亮了这个地下世界。

李醒醒跟着导游往前走,有时候豁然开朗,有时候狭小逼仄。洞壁上挂着各种形态的钟乳石,有的像巨大的竹笋,有的像冰雕玉琢的花朵,脚下一条小溪潺潺流过,河床上铺着许多洁白的圆形石子,形似珍珠。李醒醒被吸引住了,感慨自然造物真是神奇。

前方出现了一个更高的洞穴,黑暗之中,竟然有上千万点点绿色的萤火浮在空中。那是无数的萤火虫,把洞顶当成了栖息地,熠熠生辉,灿若繁星。这里简直就像一个飘浮的仙境。

李醒醒第一次见到这么神奇的景象,不由停住看了半天。等她打算跟上导游的时候,却发现他们早就不知走到哪里去了。算了,就自己沿着路走吧,难道还会迷路吗?

李醒醒穿行在各种石柱和钟乳石之间,欣赏着这些美景,不急不忙地往前走着。果然,前方不远处,有光线射进来,一个出口就在眼前。李醒醒快走了几步,一走出去,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眼前是一座森林密布的山了。

李醒醒觉得自己找到了正确的路,沿着山路继续走着。走了很久,可是路越来越狭窄,山路两边不时有野兔探头探脑。她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赶紧打开手机,可是山里没有信号!

难道真的迷路了?

李醒醒苦笑了一下,天色越来越暗,眼见已经是傍晚了。就算原路返回,也不一定能找到回去的路了。李醒醒有点着急了,她踩到高处的大石块上,使劲朝远处眺望。还好,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山岭上,有一座房子,红瓦房顶在绿林中若隐若现。

既然有房子,那就说明有人家。这时,李醒醒心里也有些害怕,想到了许多山野的恐怖故事,但是没有退路,只能继续往前走。

屋漏偏逢连夜雨,山里的天说变就变。天色更阴了,有风起了,闪电在乌云中若隐若现,眼看雷雨就要来了。李醒醒哭都哭不出来,奋力地朝那个房子的方向跑去。

雨下来了,电闪雷鸣,密林被风吹动,就像藏着无数野兽。天越来越暗,就像直接跳到了深夜。李醒醒心跳如鼓,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逃窜着。从记事起,她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淋成落汤鸡的李醒醒出现在那个小院前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房里透出的灯光,让人感觉就像天堂一样。李醒醒拍打着木门:“喂,有人在吗?”

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年轻的男子出现在李醒醒眼前。

李醒醒愣了一下,忘记了狼狈的处境,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哇,好帅啊!

梭罗和瓦尔登湖

男子看上去不像当地的村民,但也很和善,不像是什么坏人。

李醒醒说:“我是游客,在山里迷路了!”

男子同情地点点头:“请进吧!”

小院里有好几间屋子,男子把她领进了东面的大屋。李醒醒打量了一下房间,里面的布置原生态而且雅致。木桌上放着一只陶瓷瓶,里面插着一把翠竹。房间里居然还有很大的木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包括一些外文书。

李醒醒真是有些疑惑了,难道眼前这男子,就是屈原笔下美貌“山鬼”的男版?

男子说:“你都淋湿了,如果带着衣服,可以去内屋换一下,免得感冒。”

李醒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头发还在滴水,赶紧翻背包,倒霉的是,包里的衣服也都湿了。男子善解人意地说:“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还有些干净的衣服,可以给你找一件T恤暂时换一下。”

换完衣服的李醒醒觉得干爽了很多,拿着毛巾擦着头发。男子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水杯也是竹筒做的。

在这深山之中,李醒醒还是保持着戒心:“先生,你就一个人住在这里吗?看你不像本地的村民。”

男子说:“这座房子原来是我爷爷住的,他在山里做护林员。爷爷去世后,我把这里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布置了一下,每年会过来住一段时间,顺便工作。”

李醒醒好奇地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男子笑笑:“算是作家吧。”

李醒醒愣住了,上下打量着男子。

男子被她盯得发毛:“怎么啦?”

李醒醒忽然说:“你是不是那位作家,易名湖?”

男子愣住了:“你……怎么知道的?”

李醒醒一拍手:“我在书展上看过你的获奖作品啊,自然主义派的,很畅销。我是美术设计师,虽然咱们没见过面,但是出版社还让我帮你的书设计过封面,我见过你的照片。难怪刚才就觉得有点面熟。”

易名湖展颜笑了:“不会吧,这么巧!”

既然确认了身份,李醒醒也放心了不少:“那你在这里,是要写新作品吗?”

易名湖说:“我在翻译梭罗的《瓦尔登湖》,虽然之前已经有很多不错的版本了,但我想根据自己的理解来译一版。”

李醒醒点点头:“我也特别喜欢梭罗,我看你住的这个地方,就跟瓦尔登湖的仙境差不多嘛。”

易名湖笑笑:“对了,刚才没有问,你怎么会到这里的?”

李醒醒叹了口气,把自己的遭遇讲了一遍:“我是因为失眠,所以休假找一个地方来‘接地气,然后就迷路了。”

易名湖笑了:“我以前也失眠得厉害,但是每次来到这里,就睡得很好,你可以试试。”

李醒醒愣了一下,看着窗外已经黑黢黢的夜色:“我住在哪?”

易名湖脸红了一下:“哦,你别误会,你可以住在这一间屋里。院南边还有屋子,我去那边住。屋里有门栓,睡前你拴好。”

易名湖给李醒醒拿出新的被褥,道过晚安后,就推门离开了。李醒醒把门栓拴好,才放心地躺下。

山里的夏夜还是很凉的,真的需要盖被子。被子散发出新棉花的芳香,让人感觉温暖而踏实。李醒醒想,自己可真像爱丽丝梦游记一样,跳进了一个神奇的兔子洞里。以前的夜晚,李醒醒只要一躺到自己软绵绵的大床上,就开始紧张,预感到又将体会到一个无眠的夜晚。但是今晚的奇遇,她的好奇心占了上风。

李醒醒想,会不会就像聊斋故事里,明天早上她一醒来,发现自己睡在荒山野岭里,昨夜遇到的帅哥和梦幻小屋,都只是黄粱一梦?李醒醒还从来没睡过这样的硬木床,一点也不软和,在自己舒适的床上都睡不着,这种硬邦邦的床怎么能睡着呢?

这么胡思乱想着,李醒醒睡着了。

松林和果园

当李醒醒睁开眼睛的时候,愣了足足一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清晨的阳光和轻风,让屋里的一切变得真切起来。

李醒醒看了一下表,她居然睡了足足八小时,而且,连梦都没做一个。这样的睡眠,只在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朋友的时候有过。

李醒醒起来梳妆整齐,推开门,来到小院里。

昨夜天黑,她没能看清这里的景物。院子的墙是用一圈竹竿围起来的,颜色青翠,门也是原木的。一角有一盘石磨,石磨近处还有一口井,井边搁着取水的吊桶。院的正中有一张圆形石桌,几个圆桶状的石凳。院的四角种有竹子,还有些不知名的小花,通往门口的是一条卵石路,卵石都打磨得光滑圆润。

“早上好!”易名湖从院门外走了进来,一身运动装扮,手里拎着一个纸袋,看上去更加有活力。

李醒醒说:“早!昨晚睡得很好,谢谢你。”

易名湖笑笑说:“哦,没有失眠吗?”

李醒醒说:“说也怪了,你这里像是有催眠作用似的。”

易名湖点点头:“先吃早饭。”

两个人坐在石桌前,易名湖打开手里的袋子,拿出用竹叶包的两个热气腾腾的大蒸包,两碗雪白的豆腐脑。

李醒醒好奇地说:“这山里哪来的早餐?”

易名湖说:“我一般都自己做饭。这山里也住着人家,比较分散,如果我早上沿着山跑步,有时会去山下的大娘家买几个蒸包或者烙饼。”

李醒醒大口吃着早饭,还真的饿了。

易名湖问:“对了,你今天要下山吗?我可以送你。”

李醒醒想了想,试着说:“如果我在这里住两天,你方便吗?哦,你放心,我会按民宿的价格付钱的,因为我好久没找到能睡着觉的地方了,还真有点不想走。不过,如果你不方便的话……”

易名湖说:“我倒是没有不方便,而且你不用付钱,因为我也没有打算开民宿啊。”

李醒醒赶紧说:“你别客气,我有旅行预算的,你说个价吧!”

易名湖哑然失笑:“这个……我真的没有经验。要不这样吧,你在这里住也可以,但是要帮我干些农活,就当抵住宿费了,好吗?”

李醒醒觉得很新鲜:“没问题,我力气大。你说吧,要放牛还是耕田?”

易名湖笑了起来:“田地都在山下的平原呢,山上也没有牛。不过,我这里有桃园,桃子都熟了,我正愁自己摘不完。”

李醒醒点点头:“好,吃完就去吧。”

吃完饭,李醒醒跟着易名湖走出院门,来到山上。山上是一大片白松林,松果的味道就像新酿的蜂蜜,有一种淡淡的清香。两个人穿过松林的小路,地下的草皮上,有些新冒出来的幼芽,像一颗颗绿色的小星星。

李醒醒问:“这是草吗?”

易名湖说:“这是白松的幼苗。”

李醒醒惊讶地说:“白松的苗?怎么这么小啊!”

易名湖笑笑说:“巨木起于微尘,植物比人类的适应力更强。”

两人来到桃园,粉里透红的水蜜桃在枝叶中若隐若现。易名湖递给李醒醒一个筐子和一副胶皮手套。

李醒醒很有兴趣,当即开始采摘起来。不过好景不长,桃子的细小绒毛沾到了她的手臂上,她又抬起胳膊擦汗,顿时,整个脸也是又痒又刺。易名湖很无奈,拿着瓶矿泉水帮她冲洗干净。

整个下午,李醒醒坐在阴凉的树下吃桃,看着易名湖劳动。

帮你设计封面

晚上,易名湖亲自做了几个小菜,还拿出了自己酿的桃子酒。

李醒醒特别不好意思:“今天我也没帮上忙,心里过意不去。这样,你还是收我房租吧,一天五百,怎么样?”

易名湖为难地说:“这个,太直接了吧?”

李醒醒问:“你的新版《瓦尔登湖》快译好了吗?”

易名湖点点头:“马上就完稿了。”

李醒醒说:“要不这样吧,你的新版《瓦尔登湖》,我来设计封面,不收你设计费了。要知道,找我做设计的人可多了呢!”

易名湖眼睛亮了一下:“真的吗?能请你做设计,那真是求之不得。不过,按市场价,你这样就亏了啊。”

李醒醒笑笑:“记在账上吧。”

这天晚上,李醒醒躺在那张硬木板床上,本来打算玩会手机,可还没等解开手机锁,她就睡着了。

第二天,李醒醒问易名湖:“我觉得你这床有问题。”

易名湖惊讶地说:“什么问题?”

李醒醒说:“为什么我躺下就能睡着,这床是不是有什么催眠功能?”

易名湖想了想:“可能确实有吧。因为我以前睡不好的时候,在这床上也能很快睡着。”

李醒醒说:“你这床能卖给我吗?”

易名湖笑着说:“就算卖给你,你也带不走啊。”

李醒醒无奈地说:“这倒是。对了,这床是什么木材做的?”

易名湖说:“就是我爷爷用普通的松木打造的,有很多年头了。”

李醒醒说:“但我仔细观察了,床头的木材和床身不一样,不是一种,区别挺大的。”

易名湖似乎陷入了回忆,说:“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我爷爷说过的一段故事。他在这里做护林员的时候,曾经有个南美洲的鸟类学家,来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临走之前,送了他一块木材。这木材看着和松木很不同,又派不上别的用场,爷爷就拿它做了床头板。”

李醒醒说:“我曾经看过科普读物,亚马逊河里有一种奇异的灌木,叫魔床树,自带神奇的催眠功能,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只要躺在上面,就能很快睡着。你说,这是不是就是那种魔床树?”

易名湖想了想:“这个……确实有可能。不过,床头早已刷了漆,年岁又长了,就算是,我们也没办法验证了。”

李醒醒笑着说:“不用验证,我知道答案就行了。对了,我今天就要走了。”

易名湖怔了一下:“今天就走吗?”

李醒醒说:“对,我的休假快结束了。而且,我也得回去,准备给你设计图书封面啊。”

易名湖笑笑:“好,那我送你。新书发布会的时候,请你一定赏光来参加。”

李醒醒说:“一言为定。”

回到熟悉的城市,公路上的人流车流涌现在眼前,各种噪声充斥着空间,李醒醒有点不习惯了。晚上,一躺到熟悉的床上,李醒醒又睡不着了。她开始想,在山上的那几天,难道是一个桃花源一般的梦?

两个月后,城市中心书店的新书发布会上,许多媒体早早就来蹲点。知名作家易名湖新译的《瓦尔登湖》,语言优美流畅,意境不俗,还未上架就引起了很多关注。

易名湖穿着笔挺的西装,坐着接受主持人的采访。旁边的嘉宾席上,坐着一身红裙的李醒醒。

发布会进入尾声,易名湖忙着给现场的读者们签名。

李醒醒挤到他身边,小声说:“喂,什么时候再去瓦尔登湖?”

易名湖忙得头也没抬,脸却红了一下,用更小的声音说:“你说了算。”

2023-11-06 22: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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