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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釜庆大学历史学教授申明浩带领我们来到首尔北部的一片山林里。气息未定，他就指着一块卧地残碑说：“就是它了。”石碑虽残，碑上的汉字依然很清晰：金氏宫女之墓。
四下里风声簌簌，落叶满地。“这是她的子孙所立。不过，似乎好久没人来扫墓了。”申明浩说。我们站在这片残碑前，仿佛触摸到了东亚宫女史中尤具质感的一角。
花面交相映
近年来，各种团体组织的选秀活动甚嚣尘上。选秀，古已有之，而且规模更大，是为维持宫廷生活的需要而进行的全国性的征选秀女活动。在李氏朝鲜时代，宫女的正式选拔每10年进行一次。在此期间，也可能会零星地挑选一些宫女，这要根据每个宫殿对宫女的需求来决定。朝鲜的宫廷中，最重要的成员是大王、王妃、王太妃、王世子，及其他王子。通常，王室成员都不在一起用膳，都有各自独立的庭院，所以每个地方都需要许多宫女。在这方面，王室从来都不吝开销，这是他们获得优质生活的一种保障。
站在李朝时代的宫殿门庑下，申明浩告诉我们，据李氏朝鲜的律法记载，大王、王妃和王太妃各有100名宫女，王世子有60名宫女，王世子嫔有40名宫女，王长孙有50名宫女，王长孙的妻子所拥有的宫女数量最少，有30名。从王室的规模来看，这个时期大约有500名宫女为王宫劳作。
“不过这样的数字，与同时期的中国宫女数量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申明浩笑着说。
东亚文化圈的核心是中国，韩日两国的历史上曾全方位复制中国的各项制度，在宫廷制度上也不例外，当然，又各具有一定的本国特色。
在我国的明朝，宦官会在每年二月进行选秀。被选中的女孩子都要经过特别的身体检查，不能有任何体味。此外，她们也不能太漂亮，否则可能会引起皇帝的注意，从而跻身于嫔妃之列。不过，负责选秀的太监都是奉皇命行事，他们是否严格遵循这样的规定就很难说了。
明天启元年，熹宗将要举行大婚，乃下诏在全国征选13～16岁女子入宫，当时多达5000名女子麇集京城，花团锦簇。熹宗命内监将每百人分为一组，依次排开。内监先将高矮胖瘦不适中者，剔除队伍，大约淘汰了1000名。第二日，内监逐一检查其五官、体格，又裁汰一部分。之后，内监又命女子自报姓名、年龄，聆声以辨别优劣。如此到了第三天就只剩下2000名左右。这一天，内监会用尺子衡量女子手足长短、腕踝粗细，观其步态风仪，只留下约1000人，由年老的宫娥牵入密室，进行更私密的检查。最终选出宫中女官300人，并在此300人中选出50名备选的妃嫔。
明清两朝的宫女制度有着明显的差异。明朝女子一旦进入了宫廷，一直到死都要服务于皇室，这也就造了，夕阳下，衰草寒烟中，白头宫女摆弄着女红，娓娓叙说前朝故事的凄凉场面。与此相反，清朝却规定，侍女需在13岁时入宫，25岁左右可离开宫廷。因此，明朝的宫女多达9000名，而清朝的宫廷里宫女却只有五六百名。清朝时，宫女并不为皇帝服务，而是为皇后以及妃嫔们服务。
同时期的日本，幕府当权，江户成为政治文化中心，将军的幕府成为实际意义上的宫廷。被选中的少女就是幕府将军的侍女。北京大学历史学教授王天宇介绍说，当时，执政的将军管理军政事务的地方和生活区是分开的，女子不允许进入处理军政事务的区域。同样，除将军和他的儿子之外的男子，也不得进入私人生活区，也就是“大奥”。在大奥中生活的奥女，依循的是终生侍奉制大奥中，奥女人数超过1000人，分为高、中、低3个级别。
夜坐数流萤
虽然有职分所掌，又有女工可做，但宫中生活仍是空虚闲寂，就连消闲本身都是闲寂的：轻罗小扇扑流萤。承平之时，如果生活中有些波澜，那就要数发薪水的日子了。这时候，她们可以购买一些日常消遣用品，比如烟丝、酒，用以打发寂寞无聊的宫廷生活。
一般情况下，李氏朝鲜宫廷里的内人，每个月可以领取约72升米、27升豆和13块鳕鱼干。职位越高待遇越丰厚。部分宫女的薪酬则取决于她们的劳动强度。从事重体力劳动的宫女可以额外多领约30升米，比内人还要多。高级尚宫的薪酬非常高。尚宫处于六级宫女中第五级，她们得到的米是普通内人的4倍，领取的鳕鱼干是内人的5倍。每年年底和法定假日还有特别的奖金。“以今天的标准来看，她们算得上是高薪阶层了。”申明浩说。
日本宫女的工资通常都以稻米或黄金来支付，同样非常可观。高级女官，比如御年寄，每年的收入相当于现在的1500万到2000万日元左右，折合成美元大约是15万至20万。即使是中级女官，每年的收入也相当于今天的3万到4万美元。这笔收入她们要么寄回家，要么存起来，要么用于购买衣服或装饰品。
相比之下，我国清代宫女的收入少得可怜，有的甚至还要挨饿受冻。碰上比较节俭的皇帝，宫女每天仅可以吃600克猪肉、5勺大米以及极为少量的谷物和蔬菜，很多人都填不饱肚子。鱼则因为有腥气而被禁食。由于伙食较差，导致许多宫女营养不良。天朝上国在对待宫女的问题上，充满了小家子气。
或许，很少有人想象得到，斜倚竹榻喷云吐雾的人也会是宫女。不过，朝鲜光海君在位时期，这种现象，却并不那样令人大惊小怪。三班倒和每隔一天一班的安排，使得朝鲜宫女有了相当多的自由时间。在闲暇时，她们会玩游戏，做些缝纫和刺绣，有时也会练习书法。但这些似乎并不足以消磨寂寞的时间。17世纪初，烟草进入朝鲜后，一些宫女抵制不住诱惑开始吸烟。
当权者并没有命令禁止这种现象，而是把吸烟作为一种特殊的权力，只要能够通过特殊资格考核就能吸烟。考核相当简单。申请吸烟的人必须在上级面前不停地吸烟，直到被要求停止。如果她们受不住，自行停止，就会永远丧失了吸烟的权力。
朝鲜王朝允许宫女吸烟，日本德川幕府则慨然允许奥女饮酒。三两奥女寓居一室，将绵绵乡思，尽诉于杯盏。这里没有喝雉呼卢的喧嚷，只有室外风簌簌四起，室内梦魂憧憧不觉曙至。闲暇时，她们还会打牌，或者玩剑玉。剑玉看上去像锤子，上面固定一个球。
在中国的故宫，宫女们更愿意做针线打发时光。就连那统治中国近50年的慈禧听到书上说某家小姐手极工巧时，也不服气地对储秀宫的宫女说：“我不信她们调理出来的能赶上你们！”这也许算是宫廷的恩典之一吧。
宫花寂寞红
明清时期禁止宫女谈情说爱和发生性行为。 “对食”现象因此形成。故宫博物院研究员向斯说，“对食”的本意为“面对面吃饭”，是个比喻。由于宫女和太监一起工作，太监可以外出，宫女会做饭，这就形成了一种互补。在接触一段时间之后，他们会相互吸引，就发生了对食的行为。起初，相恋的宫女和太监往往要被处以死刑，但还是屡禁不止。最终，事情变得越来越公开，有些人甚至还结了婚。
在李氏朝鲜时代，有一位著名的同性恋庞女士，她是朝鲜最受尊敬的世宗大王之子文宗的儿媳妇。庞女士同她的一名侍女发生了同性行为，不慎被发现。据她自己交代，她目睹了这名宫女和另一名宫女发生同性性行为，觉得好玩，所以想尝试一下。为了惩戒这种伤风败俗的行为，那名宫女遭受了酷刑，被斩首；庞女士则被剥夺了王室身份，逐出王宫。事实上，在李氏朝鲜时代，这样的同性恋关系非常普遍。
朝鲜宫女往往会和一些宫廷官员或者太监产生恋情，她们为此冒着极大的风险。一旦宫女怀孕，就会在分娩后被处以极刑。在某些情况下，宫女会被允许为她的新生儿哺乳100天，然后再处决。此类事件由担任调查员的尚宫负责处理。尚宫往往秘密调查宫女的私生活，并随时发动偷袭。
东京大学历史研究中心山本博文教授认为，虽然学者们并没有从日本德川幕府时期的官方文件中找到关于同性恋的记录，但同性恋的存在是不容否认的。因为流传至今的一封奥女之间的情书，证实了这一点。在这封信中，写信的宫女倾诉了对彼此间两性生活的渴望。
居住在大奥中的奥女很少有机会结识男人，但令人惊讶的是，她们爱的却往往都是外面的男人。她们会爱上外出看戏时见到的优伶，或者在寺庙里偶遇的僧人，甚至路上瞥见的一名陌生人。她们就把相思之情寄托在这些对象身上，为之倾思抱戚，令人不禁联想起《源氏物语》中的缠绵缱绻
当然，也有一些宫女赢得了皇帝或者大王的青睐，得以荐枕侍寝。但在李氏朝鲜时代，如果某位宫女获得了大王的宠幸，并不会立即被封为嫔御，而是会先成为特别尚宫，即承恩尚宫，在宫廷中拥有特殊的地位，暗示她已被王族接纳。如果她能够诞下子女，那么她就会正式成为大王的妃嫔，从此归属王族。
中国清朝时，凡是被皇帝选中的宫女都要光着身子被送入寝宫。这样做是为了确保皇帝的安全。即使怀了孕，她们也没有决定是否生育的权利。太监会查阅侍寝记录，然后征询皇帝的意见。如果皇帝批准，胎儿就会留下；如果不批准，那么无论用什么方式，胎儿都必须要打下来，而且，从此她不再有任何机会与皇帝共享温存。
在日本，通常都是由御年寄为幕府将军安排侍寝女子。有时候，将军也会亲自挑选女孩子。在德川幕府后期，御年寄会定期向将军同时推荐几名优秀的女子供将军选择。去寝宫的方式也有一定的讲究。被选出来的女子必须由曾与将军同寝过的奥女陪同，在几个贴身僧侣的监护下前去。侍从们会仔细倾听新人对将军所说的一切，然后向御年寄汇报。被送去侍寝的女子随后会被封为御中﨟。
山本博文教授在解释这种制度形成的原因时说，御年寄之所以要掌握御中﨟的行为，是为了在她们升到和自己平级之前钳制住她们，从而牢牢抓住大奥的统治权。
不过，德川幕府时期的侍女，即使与将军同寝过，并且产下了后代，也仍要待在原来的岗位上。只有她的儿子最终成为了将军，她才能得到大奥的统治权。
—— 摘自《传奇天下》2010年第3期
2023-11-05 02:27: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