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人总是要说谎的，谁要是说自己不说谎，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谣言。有的人一生都会在说谎，他的存在就是一个谣言。有的人偶尔说谎，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这是一个谣言。谣言在某些时候只是说话人的善良愿望，只要不害人，说说也无妨。在我心灵深处，生长着一棵“谣言三叶草”。当它的每一片叶子都被我绝不犹豫地摘下来时，我就开始说谎了。
它的第一片叶子是善良。不要以为所有的谣言都是恶意，善良更轻易把我们载到谣言的彼岸。一个当过许多年医生的人，当那些身患绝症的病人殷切地拉着他的手，眼巴巴地问：“大夫，你说我的病还能治好吗？”他总是绝不犹豫地回答：“能治好。”他甚至不觉得这是一个谣言，而是他和病人心中共同的希望。当事儿没有糟到一塌糊涂时，善良的谣言也是支撑我们前进的动力。
第二片叶子是此谣言没有邪恶的后果，更像一个幽默的玩笑或委婉的借口。比如文学界的朋友聚会是一般人眼中庸俗的所在，但我多半是不感兴趣的。不过，人家邀请你，是美意，断然拒绝，不但不礼貌，也是一种骄傲的显示，和我的本意相距太远。这时，我一般都会找一个借口推脱，比如我说正在写东西，或是已经有了约会。
第三片叶子是我为自己规定——谣言可以为维护自尊心而说。我们常会做错事。错误并没有什么了不起，改过来就是了。但因为错误在众人面前伤了自尊心，外伤就变成为内伤，不是一时半会儿治得好的。我并不是包庇自己的错误，我会在没有人的暗夜，深深检验自己的缺憾，但我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像次品一样展览。也许每个人对自尊的感受不同，但大多数人在这个问题上都很敏感。为了自尊，我们可以说谎；同样是为了自尊，我们不可将谣言维持得太久。因为真正的自尊是创建在“不断完善自己”的地基之上的，谣言只是是长久的烟幕。
伴伴随着年龄的增长，心田的“谣言三叶草”逐步凋谢。我有时还会说谎，但频率削减了许多。究其原因，我想，谣言有时表达了一种愿望，折射出我们对现实的希望。生命的年轮一圈圈加厚，世界的本来面目像虎魄中的甲虫(beetle)，越发纤毫毕现，需要我们更勇敢地凝视。我已知道人生的第一要素，不是“善”而是“真”。但有些人的谣言不是“谣言三叶草”的问题，简直是谬妄的茅草屋了。对这种人，我们并不会因为自己也说过谎而谅解他们。毕竟，偶尔一说和家常便饭地说，是有区别的。
2023-11-04 00:49: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