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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昌华大学毕业，进局组织工作一年多了，忙进忙出。这天，他把一份文件给乐局长送去，进了办公室，乐局长正在翻阅资料，对他点摇头，示意他把文件放在桌上。胡昌华看一看四周，发现办公室里多了一把椅子，难道乐局长办公室里还要增添人？可是看一看这椅子，不像办公用的，不由得问：“局长，这是什么椅子？” 乐局长说：“按摩椅，你坐上去试试。”胡昌华受宠若惊，坐到按摩椅上，按动电钮，伴伴随着嗡嗡的电动声，似有好几双柔软的手，在腰背部摩动，舒服极了！胡昌华连声说：“这椅子好、这椅子好，乐局长，您工作累了，在这椅子上坐一坐，疲惫就消弭了。” 乐局长说：“我身体很好，哪用得上这椅子，这是给我爸的。”局里的人都知道，乐局长是孝子，处处为父亲(father)着想。胡昌华看着按摩椅，又大又重，一个人拿很吃力，他讨好地说：“乐局长，我帮您给您爸送去。” 乐局长说：“那谢谢你了。”胡昌华说：“这点小事谢什么。”他高兴得不得了，这样讨好领导的机会，千载难逢。下了班，他帮乐局长拿按摩椅，乐局长要和他一路抬，胡昌华猛一用力，举起按摩椅，驮到背上就走，乐局长不由得赞叹：“小伙子，力气真大！” 按摩椅搬上车，一路到了乐局长的家，乐局长住四楼，他父亲住三楼，乐局长说他父亲是地下党，离休干部，担任太过管农业的县长，几十年风里雨里，腰肌劳损，常常酸痛，这次专程托人买了适合老年人用的按摩椅。乐局长的口气很为自己的父亲自豪，胡昌华听了肃然起敬，怪不得乐局长这么孝顺父亲，原来他父亲是老反动。 胡昌华从车上拿下按摩椅，驮在背上，进了乐局长父亲的家。老人见胡昌华驮着椅子，当是商店送货的，看着小伙子吃力的样子，他叫着：“快放下、快放下。”几十斤重的按摩椅，从一楼驮到三楼，胡昌华气喘吁吁，满脸汗水，可他还驮在背上，说：“爷爷，您看一看，放在什么地方好？” 这个年轻人，不熟悉的，叫我爷爷，像孙子似的，叫得这么甜，老人很感动，拿了条毛巾，叫他把按摩椅放在墙边，说：“快歇歇，擦擦汗。”他对儿子说：“这个送货的年轻人挺认真的，老板用上他是运气。” 乐局长哈哈笑着说：“爸，小胡是局里的组织干部，我托人买的按摩椅，送到我局里，小胡帮我送来的。”老人点着头，连声说：“这一年轻人不错，这一年轻人不错。” 胡昌华心里甜滋滋热乎乎的，万万没想到，出了这么一点力，受到如此好评。他见乐局长给按摩椅通了电，忙说：“爷爷，您坐上去试试。”老人八十多了，有些气喘，胡昌华扶着他，刚坐上按摩椅，“咳咳咳”不住地咳嗽，一口痰咳出来了，来不及拿手纸，胡昌华忙伸出手，让老人把痰吐在他手上，又不住地给老人捶背，老人很不美意思，胡昌华却像没事似的，洗了手说：“爷爷，还咳吗？”老人说：“好啦，不咳嗽了。” 老人坐在按摩椅上按摩了，很舒服地眯缝着眼，看一看胡昌华，这小伙子眉目清秀，人品也好，有的年轻人，憎恶老人，这一年轻人不但不憎恶，痰吐在他手上也不嫌脏，就对儿子说：“小胡是个好小伙子。”乐局长不住地摇头，胡昌华心里别说多高兴了，可脸上挺不美意思的，说：“爷爷，您过奖了，尊敬长辈是应该的。” 胡昌华见老人坐在按摩椅上，腰背部按摩了，乐局长蹲在父亲面前，还给父亲敲腿，他也忙蹲下，乐局长敲右腿，他敲左腿，老人舒服得笑脸可掬，说：“我这老寒腿了，关枢纽节的酸痛。”乐局长说：“我爸五六十年代，带领群众战天斗地，身上全是酸痛的病。” 儿子这么一说，老人很自豪，说：“那年代干部吃苦在前，享福在后，处处要带头的。”胡昌华说：“爷爷是老反动了，爷爷，我有空常来陪您，听您说说，也受教育。”老人连声说：“好呀、好呀，你这样的年轻人，我喜欢。”乐局长也乐滋滋地说：“小胡，想不到你和我爸这么有缘分。” 从这天起，胡昌华一有空就到乐局长父亲家中，给老人敲敲腿，说说话，像老人亲孙子似的，难分难解了。这天，他正在给老人敲腿说话，出去一位姑娘，瓜子脸，大眼睛，笑起来，脸上两个酒窝一颤一颤的。老人见了她，忙叫着：“小霞，爷爷给你介绍，这是你爸局里的小胡，小胡与你一样，和我可亲了。”说着，老人又给胡昌华介绍：“小霞是我孙女，小学老师，有了空就来陪我。”小霞说：“我们家里，都听爷爷的，爷爷喜欢你，你一定很优秀的。”胡昌华听得如痴如醉，时来运转，想不到帮忙搬一张按摩椅，要搬出如花似锦的前程了。 胡昌华想得美滋滋的，表姐来电了，通知他，他爸跌了一跤，骨折了，住在医院里，叫他回去。关头时候，怎么出这种事?乐局长的爸，盼着他天天去呢，小霞见了面后，也喜欢他到爷爷家去，美梦成真的时候呀，他对表姐说：“实在忙，走不开，表姐，你无论如何帮帮忙。”表姐埋怨他：“忙得连爸的事也顾不上了?”胡昌华说：“是呀、是呀，表姐，我求你了，帮帮忙、帮帮忙。”胡昌华的爸种了一辈子地，商品房开发，征地养老，不做什么事了，怎么会跌断腿?这不是无事寻事吗?胡昌华心里怪怨他爸的。 这天，胡昌华又到乐局长的爸家去，老人说：“小胡，你陪我出去一次，我去看望个朋友。”老人大包小包，买了许多东西，胡昌华想，老人的朋友，—定是老干部，级别不会比他低，熟悉了，也是一条人脉。他兴冲冲地帮老人拎着东西，坐上车，七转八弯，到了县医院，进了病房，胡昌华呆住了，乐局长的爸，怎么会来看望自己的爸?他见爸腿上绑着石膏，表姐陪在旁边，他叫一声“爸”，胡昌华的爸也呆住了，儿子怎么会和老县长一路来呢?老人也惊奇了，对胡昌华的爸说：“这是你儿子?” “是呀、是呀，老县长，你没忘记我，还来看我呀。”老人拉住了胡昌华爸的手说：“怎么能忘记呢，你救过我的。”“文化大反动”期间，红卫兵批斗老县长，拳打脚踢，把他从台上打到台下，头破血流，眼看要打出人命来了，胡昌华的爸冲上去，凭着自己是贫农，背起老县长就跑。胡昌华的爸说：“这事我早忘了，老县长，你还记取。”老人动情地说：“你忘掉，我可不能忘的。”胡昌华的爸说：“老县长，你是好干部，救你是应该的。” 老人想到了什么，问：“你来医院几天了?”胡昌华的表姐说：“三天了。”老人问：“你儿子来看过你吗?”表姐说：“他说忙，走不开。” 老人看一看胡昌华，问他：“小胡，这三天，你天天在我那里，你忙什么呀?”胡昌华的爸见老县长指斥儿子，说：“老县长，我没教育好儿子。”老人说：“你培育他大学毕业，走上工作岗位，尽心尽责了，你跌断腿，他该及时来服侍你，可他把你忘了，来陪我这个儿子当局长的爸爸，这是我们社会教育的失误呀。” 老人要走了，他对胡昌华说：“我差一点被你弄假成真，我那里你不用来了，好好服侍你爸，这才是你应该做的。”2023-11-04 01:2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