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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宗的鱼香肉丝

正文:

铁虎大学毕业半年后,老爸说不行就不行了。大夫也给了话,说回家吧,多给老人整点好吃的。也许是受到大夫的启示,回到家,老爸就把铁虎喊到床前,虚弱地说:“儿子,爸爸另有一个愿望——”

  “爸,您说。”铁虎蹲在老爸的床前,努力地控制着眼泪。

  老爸大口地喘着粗气,憋了好一会儿的劲,才断断续续地说:“我这个样子,看来是回不了老家了。我就想,临死之前,吃一盘咱老家正宗的鱼香肉丝。儿子,俗话说,叶落归根,这会儿,我想老家了。”

  铁虎使劲点了摇头,泪水冲破了眼眶,他忙扭过头,擦了一把,哽咽着说:“爸,我现在就给您买去。”

  老爸伸出手,有点着急地说:“铁虎,记取,要正宗的。”

  铁虎冲出家门,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铁虎记得,父母为了做生意,从重庆郫县老家搬到这个北方小城,那年,他才五岁。在他七岁那年,父母做生意亏了个底朝天,随后不久,妈妈跟着一个男人跑了。自此,老爸是又当爹又当娘,把铁虎抚养成人并供他读完了大学。这十多年,老爸从没回过老家,也许是妈妈的背叛对他伤害太大了,他觉得没脸面对故乡的父老乡亲。

  一路胡思乱想着,铁虎就来到了“重庆风味馆”的面前。这家饭店离铁虎住的地方不远,上高中时他每日都要从这儿经过,宽大的玻璃窗上贴着几个白色的字:重庆正宗鱼香肉丝。刚才老爸说了,要正宗的,看来从这里买鱼香肉丝,绝对错不了。

  铁虎进了饭店,点了鱼香肉丝,并说要打包带回去。

  半个小时后,鱼香肉丝出来了,铁虎拿好,一路飞奔赶到家,盛在自家的大盘子里,然后端到了老爸面前,说:“爸,正宗鱼香肉丝来了,您稍等,我给您拿酒去。”

  老爸喊住了铁虎,看着面前的鱼香肉丝,摇了摇头,说:“端下去吧。这不是正宗的。”

  铁虎站住了,他不解地看着老爸,心里想不晓畅:这些年,老爸吃饭从没挑剔过,明天这是怎么了?为何非要吃正宗的呢?于是就指着那道菜说:“爸,这是从重庆风味馆买来的。人家说绝对正宗呢。”

  老爸说:“这绝对不是正宗的。正宗的重庆鱼香肉丝,配料只有葱花。你看一看,这道菜——”说这几句话,老爸已经很累了,他喘着粗气,没有持续说下去。

  铁虎看着面前的那道鱼香肉丝,肉丝里夹着少量的胡萝卜丝和黑木耳,难怪老爸不用尝,一看就说不是正宗的呢。

  铁虎把菜端到了一边,返来蹲到老爸的面前,说:“爸,您放心,我绝对给您买来正宗的鱼香肉丝。”

  但一向到晚上十点多,铁虎骑着自行车,逛了五十多家中档川菜饭馆,没有一家的鱼香肉丝是老爸说的那种——配料只有葱花。

  第二天一早,铁虎又出发了,去了富庆大酒店,有人通知他,这家大酒店的大厨是重庆的一位名厨,这样的厨师一准了解什么是正宗的鱼香肉丝。费尽一番周折,铁虎终于见到了这位姓黄的厨师。黄厨师通知他说,铁虎的老爸说的那种鱼香肉丝,也确是鱼香肉丝的一种正宗做法,而且,这种鱼香肉丝有个人做得最好。

  黄厨师介绍说,十年前,这个小城曾进行过一场厨师比赛,有一道考题就是鱼香肉丝。事先,这道菜的冠军是凌云峰。他做的鱼香肉丝,很可能就是铁虎的老爸说的那种,配料只有葱花,而且,有几种调料像是也是重庆特有的。

  几年后,凌云峰经营的饭店经历了一场变故,很快就销声匿迹了。自此,凌云峰金盆洗手,再都没有经营饭店。现在,据说凌云峰住在束缚路的八一胡同里,脾气刁钻古怪,险些从不与任何人交往。

  黄厨师发起铁虎去试试,因为从这番谈话中,黄厨师隐约感到,只有凌云峰的那道鱼香肉丝才是铁虎真正需要的鱼香肉丝。

  铁虎来到束缚路八一胡同,经过打听,很快就找到了凌云峰的家。推开院子的门,铁虎就看见一个黑瘦的老头,正躺在藤椅里晒太阳,直到铁虎走到跟前,凌云峰一向眯着眼,一句话也没说。铁虎知道凌云峰并没有睡着,于是就站在一边,把事儿的原委说了一遍。

  凌云峰听后,说:“你找错人了。我并不会做鱼香肉丝,请回吧。”

  铁虎并不走,恳求道:“大伯,您就帮帮忙吧。如果满足不了我老爸这个愿望,我会愧疚一辈子的;而且,我老爸也会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再说,我已经感觉到,这个菜对我老爸非常主要,这里面像是隐含着一件什么大事。”

  凌云峰依旧是一句话也不说,他站起来,眯着眼看了铁虎一下,然后就回屋去了。

  没办法,铁虎只好回家。此时,老爸的病越发严重,喘气像拉风箱一样,脸色蜡黄,而且,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但是,从老爸的眼光里,铁虎看出老爸依然在惦记取那盘正宗的鱼香肉丝,他频频张嘴想问问,但依然忍住没有说。

  病不等人,到了傍晚时分,铁虎决定再去凌云峰那里,这次他下定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凌云峰答应做一份鱼香肉丝。

  凌云峰依然坐在藤椅里,眯着眼晒太阳,知道铁虎来了,眼皮依然没有眨一下。铁虎想到刚才老爸的眼光,心里一苦,眼泪就掉下来了,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凌云峰的面前,请求道:“大伯,您就给俺做份鱼香肉丝吧。”

  大约跪了十多分钟,凌云峰才开口说话:“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都答应。”铁虎跪着说。

  凌云峰说:“也不难。就是你天天晚上过来给我洗次脚,我什么时候高兴了,自然会给你做的。”

  铁虎可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现在给一个黑瘦的老头洗脚,这是何等的屈辱?!但是,为了老爸,为了那份正宗的鱼香肉丝,铁虎豁出去了,他站起身,回到屋子里,找了个盆子,兑好温水后,就端到了凌云峰的面前。

  凌云峰眯着眼看了看,突然之间,他一脚把盆子踹翻了,骂道:“你也不问问,这是洗脸盆。好啦,你走吧。”

  铁虎的心凉了半截,他说:“大伯,我老爸的病——”

  凌云峰说:“明天我出去旅游,后天晚上你再过来吧。”

  熬过了艰巨的两天,铁虎怀着希望去了凌云峰的那个小院,刚进院门,就见凌云峰穿着皎白的大褂,带着高高的厨师帽,正在院子里等他。凌云峰朝铁虎使了个眼色,就朝屋里走去,铁虎跟在前面,一进屋,就见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摆好啦。

  炒菜开始了,凌云峰点火,热锅,倒油,然后把三种调料放在一路,调和后放到一边,并顺手拿过备好的肉丝,用淀粉抓了一下,这时锅里的油已经七八成热,把肉丝倒进锅中过一下,盛出来,然后用豆瓣酱、姜、蒜和一种圆圆的像是是红辣椒的东西煸锅,倒入刚才已经过油的肉丝,倒入开始调好的汁,加入葱花,大火炒,待肉变色后一两分钟,出锅盛盘。

  整个历程顺畅自然,一气呵成,直看得铁虎目瞪口呆,还没晓畅过来,一份热气腾腾的鱼香肉丝就已盛在了盘子里。铁虎上前,端起那份鱼香肉丝,说了句:“大伯,谢谢您了。”便缓慢地朝家里跑去。

  老爸躺在床上,气息微弱,仿佛随时都可能离开这个世界。铁虎端着那份还冒着热气的鱼香肉丝刚进屋,老爸的眼睛一会儿亮了,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他忽地坐了起来,嘴里喃喃细语地说:“正宗的鱼香肉丝,来了,来了……”

  铁虎伸手拿过旁边早已备好的筷子,递给老爸,然后又倒了一杯酒,哭着说:“爸,您要的正宗的鱼香肉丝来了。”

  老爸品尝着鱼香肉丝,不停地说:“就是这个味,就是这个味。你看,这个是咱重庆的鱼辣椒,用鱼辣椒做的鱼香肉丝才正宗呀。”说着,抿了一口酒,大口地吃起来,吃着吃着,老爸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停住了,他夹了菜里的一个豆瓣,说:“这是咱郫县豆瓣酱。绝对错不了,绝对错不了……”

  “重庆郫县?”铁虎迷惑地插了一句。

  老爸也停住了,他直直地盯着铁虎,说:“儿子,你去了凌云峰那里?”然后没等铁虎回答,又接着说:“哦,爸忘了通知你,其实临死前,我并不是非要吃盘正宗的鱼香肉丝,而是——好啦,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就可以放心地走了。”

  刹那间,铁虎如醍醐灌顶,一会儿晓畅了:“老爸并不是非要吃那盘正宗的鱼香肉丝,他这样做,是想在临死之前,治好我的自闭症。”其实,铁虎的自闭症已经一年多了,最近病情越来越厉害,大学毕业后,他也确实找过工作,但很快就辞职了。老爸就是想通过让铁虎去买那盘正宗的鱼香肉丝,让他不断地接触陌生人,和陌生人打交道……在这个历程中,他相信,铁虎能够慢慢地跨越障碍,真正地治愈自闭症。

  想到这儿,铁虎“扑通”一下跪倒在老爸面前,哭着说:“爸,爸……”

  等到铁虎起来时,他才发现,老爸已经走了。为老爸办理完丧事后,铁虎决定去凌云峰那里,此时他已晓畅,凌云峰为了那盘鱼香肉丝,专程回了一趟重庆,因为那盘鱼香肉丝里,有这个北方小城买不到的重庆鱼辣椒和郫县豆瓣酱,所以说,凌云峰说去旅游,那是假的,为了一盘菜,专门去了一趟重庆才是真。

  在凌云峰的小院子里,凌云峰通知铁虎说:“事先我让你洗脚,也是经过你老爸赞成的。”

  “什么?”铁虎显而易见没有想到这一点,都没有想到凌云峰曾和老爸见过面,而且,还商量过什么事。

  凌云峰接着说:“我们就是想让你受些屈辱,磨练一下你。你的心理太脆弱了,你老爸通知我,大学毕业后,你曾先后两次辞职,而辞职的原因,就是因为仅仅受了一点小小的伤害……不过,现在转头想想这件事,你的老爸真是太伟大了。”

2023-11-04 02:5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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