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百里山景的缝隙里住着老山民,人造的楼台亭阁与古老的破房,花花绿绿的玩山世人与山坡上的劳作人儿,恍若隔世,相映成趣。一群游人被一个小女孩儿的叫声吸引住了,上前寓目。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穿着只有在电影中才可以见到的那种补丁破衣,赤脚干裂灰白,稀黄的头发扎着的红头绳格外耀眼。她跪趴在山坡下一挂土塄下面,撅着屁股一声接一声地喊叫:“啊——”“啊——”每喊一声,都是从粗野到尖锐到即将断气,头脸伴伴随着持久的长声慢慢下落,直到脸贴地面,直到小脸蛋憋成通红再憋成苍白,直到腹腔中的空气一切挤出,直到小身躯缩成一小团凶猛地颤抖一阵,死静片刻,吸气,扬身,直扬到脸对苍天,整个身子都被吸足的空气撑胀起来,再喊,再落,周而复始,一次一次又一次。
太新鲜,太可怕,游人们一时只有听和看而没有任何其他行为。好久,相互间开始静静议论,这孩子疯了吧?丢东西了吧?家里有什么不幸了吧?地下有什么稀奇东西吧?
游人们走得更近些,有人到了跟前蹲下身来,看出些故事了:小女孩儿的脸下有粉状的细土,顺着塄根有一溜儿。还鼓起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土包来,小女孩儿每次喊到快断气时,嘴巴就贴近一个小土包的包尖,伴伴随着一次又一次持久的喊声,那小土包的包尖就慢慢地变形,出现一个小窝。小窝的中心就开始蠕动,最终,就有一个小小的虫子钻了出来,很小的小虫子,玄色的,两头尖,像小虱子。每当一个小虫子出现,小女孩儿就眯起眼睛笑一阵,接着再喊第二个小土包,喊出虫子来,再喊第三个。
原来小女孩儿在玩叫虫子,这玩法太惨烈了点,而且,小女孩儿并不动那些虫子,她喊下一个土包时,上一个出现的虫子就又慢慢地回到了土里,土包就还原成原来的样子。有人想看一看那虫子,伸手去捏,小女孩儿一会儿跳了起来,面对有行为的人怒吼,凹腰撅屁歇斯底里,一种张扬的仇恨与愤怒,与叫虫时完全不同。想捏虫子的人缩回手,起身前进。所有游人都惊慌前进,手足无措。
这些游人,是一个名人小整体,都是现代社会的人上之人,此刻,他们被一个小女孩儿的怒吼打入另一个世界,他们完全不懂小女孩儿为什么会仇恨,小女孩儿为什么那么执著地呼唤招呼一个又一个小虫子而把人当成仇敌?小女孩儿究竟在呼唤招呼什么?
小女孩儿重新跪趴在地上,持续呼唤招呼,声音已经沙哑恐怖,每喊一声,都像是一腔的血会一切喷涌出来!
这时,一个男人从山坡上下来了。一个看不出年岁的成年男人,秃顶,补丁衣,烂帮的草鞋,扛着一把镢头,黑瘦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疲疲沓沓地走,不时伸长脖子干咳几下。
男人从小女孩儿身边走过,连看也没看一眼。
小女孩儿看见了男人,一会儿笑了一脸,站起来就追上去,拉男人的衣摆,大声说:“爹!爹!我叫出来了18个!”男人不理,只管走,小女孩儿就乖乖地跟着走,口中喃喃细语:“我叫出来了18个……我叫出来了18个……”
那群游人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追着那男人问,一向追到了家。男人迫不得已说了:家太穷,***跟人跑了。那虫子是转意虫,相传谁能一口气叫出来100个转意虫,谁就能达成一个心愿,她想让***返来。
游人们大都流泪了,原下世界上另有这样的人家这样的孩子。
不料小女孩儿一会儿抱住男人叫:“爹!不是!我不是叫她!我是想看见爹笑!爹,我一定能叫出来100个……”
男人笑了。
2023-11-04 03:0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