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闺女(daughter)的十万个为什么
■琴 台
闺女上初中后，有一日，因为一点小事，她大发脾气，将布娃娃狠狠摔在地上。我顺手就拍了她一下，谁知她马上刺猬(hedgehog)一样跳起来：“你为什么打我？”我吃了一吓，觉得更来气了，顺嘴回她：“你发脾气我就打你。”没想到闺女一会儿冲我嚷起来：“你和爸爸不高兴了都可以发脾气，为什么我就不能？”
我一会儿愣在那里，看着同自己差不多高的闺女怒目圆睁的样子，突然之间惊喜地发现，闺女长大了。虽然依然一张孩子的脸，可她却已经开始用成人的标准来衡量自己，有些事儿，父母做得，她便也可以做得。
已往简朴利用的教育再也无法抵御她日渐成熟的思想，从那天开始，我懂得自己应该以最平等的姿态来对待她，对待她那些随时都会蹦出来的为什么。幸亏，对于发脾气这个问题，她很快就抛到了脑后。伴伴随着学习不断镇静，课业愈发繁重，闺女思考的问题开始变得深重和远大起来。
为什么在世
秋末的一个晚上，我和闺女洗过澡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清凉的月色，这个小人儿突然之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妈妈，你说人为什么在世呢？”
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眼睛，我心里砰砰乱跳了几下。那个瞬间，我想到自己年少时有一段时间，关于人生的思考似乎进入了一个死胡同。苦苦学习，上大学，工作，然后卖力干若干年，蹬腿完蛋，人这一生又有什么意思呢。那段时间，我险些每日反反复复都会在考虑这个问题，想来想去觉得人生特没意思。学习也没了动力，成天恹恹地缩在一边，甚至偶然另有了自杀倾向。
看着闺女无聊地躺在那里，我有点畏惧地想到，她不会和我当初一样吧。
闺女的脸上倒看不出有多重重的，她用手指绕着我的头发持续说：“天天都上学，我觉得日子没劲透了，你说在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稳稳心神，我清清嗓子抓过她的手：“上帝造人，就是让人们到这个世界来享受那几十年的历程的。”
闺女扑哧一下笑了：“才没有上帝呢，我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
我只好另说一套：“好，好，没有上帝，但这个世间却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敦促人来到这个世界，这种力量就是命运。”
闺女挠挠头，仰起黑黑的眸子看着我：“妈妈，你说得好复杂哦，又是上帝又是命运的，我听不懂。”
我想想也是，命运论大概上帝论对一个12岁的孩子来说，显得太过深刻了。转头扫一眼桌子，我探手拿过两个瓶子。一个是闺女的许愿瓶，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幸运星；一个是矿泉水瓶，里面种了一株水生植物。
“人和人的外形是相同的，就像瓶子和瓶子的外形。可是，每个人的生活内容又是不同的，就像这个瓶子是幸运星，那个瓶子又是水生植物。”我仔细调查了下闺女的反应，她似乎对这个比喻很好奇，于是我愈发来了兴致。“人在世的意义，就是要看这一生在自己的瓶子里装了什么。
有的瓶子里装满沙子，干燥重重的，很有趣；有的瓶子里装了水草，温润清凉，心境平和；有的瓶子装着幸运星，充满祝福和勇气。如果让你选择，你的瓶子要装什么？”我诱导地看着闺女，期待她说出一个让人振奋的答案。
闺女皱着眉梢想了想，突然之间把这个问题重新踢给了我：“妈妈，你的瓶子里装的又是什么呢？”
我笑笑搂过这个小家伙儿，其实这个问题，我一向思考了这么多年，才刚刚找到答案：“我的瓶子里要装满萤火虫(glowworm)，阴郁的路上有自带的灼烁，明亮的白天有暗藏的温暖。”说完这句话我顺手搂过闺女：“宝贝儿，虽然这一生都会有人爱我们，可人在世的最大意义还在于，要永远能够给自己制造幸福和温暖。”
闺女若有所思地点摇头：“我是不是就是妈妈给自己制造的幸福？”
我郑重地点摇头，是，孩子的确是一个女人为自己的一生制造的最大幸福。闺女一会儿高兴起来，关于为什么在世的烦恼转瞬就丢掉了。我再次将两个瓶子收拢，摆在闺女面前：“宝贝儿，你要永远记得，在世的目的不是得到什么，而是享受这个历程，妈妈希望有一日你能给我一个成熟的答案，你的瓶子里要装满什么。”
闺女歪头看一看我，突然之间笑了，她伸出小手指勾住我的小手指：“那好，拉钩吧，再过几年，我一定通知你答案。”
我满怀希望地伸出手去，真希望过几年，闺女能给我一个充满惊喜的答案。
为什么学习
上了初中后，闺女的功课异常的镇静，每日晚上做作业到快要午夜。
电视戒掉了，电脑更是不玩了，每日吃完晚饭，她就提着大大的书包去书房，有时候我们都朦朦胧胧睡下了，会突然之间听到孩子重重地叹口气。老公起身去看，然后静静通知我，孩子刚写完作业。我扫一眼闹钟，已经11点多了。
她的小脸很快瘦下去，我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可现在所有孩子都会在拼命学习，我们也不能因为心疼孩子就不让她做作业。
我们只好全力以赴地搞好后勤，明天炖鸡，明天炖鱼，可即便这样，闺女依然有点扛不住了。有一日，她烦恼地看着课本对我说了一句话：“妈妈，你说我为什么要学习啊。”
我一怔，想着这正好是一个教育孩子的好机会，于是道：“为了上一个好大学啊。”
“不上好大学不一样吗？”
“怎么会一样，不上好大学，就没有好工作，没有好工作，就没有好收入。到时候你吃什么喝什么啊。”
“不是有你和爸爸吗？”
“可爸爸妈妈总有一日要老的，等我们老了，我们要依靠你来生活，如果你没有一份稳定的收入，爸爸妈妈岂不是要跟着你挨饿吗？”
闺女苦恼地撇撇嘴：“可我总觉得好累啊。”
我仔细一琢磨，这种就事论事的指导的确没有什么教育意义，想到闺女最崇拜的偶像是柴静，于是开始旁敲侧击：“先说句题外话，你为什么最喜欢柴静啊？”
“因为她漂亮又博学，另有正义感，说出的话特带劲。”提到柴静，闺女的精神马上来了。
我暗喜闺女入了道，持续指导道：“你说她怎么就这么出色？是不是和特爱学习有关？”
“……”闺女不说话了。
我打开闺女重重的的书包，从中依次拿出《历史》《地理》《生物》《思想品德》，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宝贝儿，你知道妈妈有多遗憾当初没有你这样的学习情况吗？看一看你们现在的课本，我真想重新和你坐在一路上课。其实，要做一个知识渊博的人并不需要通过其他渠道，你的书本就是最好的老师，《历史》可以让你了解大道，《地理》可以让你阅览大好国土，《生物》可以让你热爱自然，《思想品德》可以让你读懂自己和他人……日积月累，等你到了柴静这样的年龄，你会同她一样出色的。”
“可妈妈你刚才还说为了一个好大学。”闺女狡黠地眨眨眼睛。
我笑道：“好大学和妈妈说得并不矛盾啊，只有到了好大学，你才能碰到众多的好老师亲睦同学，在他们身上，你将学到更多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如果不好勤学习，连入门证都没有，你怎么实现自己的理想？”
闺女翻来覆去地看一看自己的课本，终于，释然一样提起书包，重新冲到书房去了。
为什么要争第一
初中一个月后全校大会考，闺女在70个人的班级中排到第十名。
说实话，这个成绩很超乎我的预料。
小学时闺女不过一个普通孩子，现在到了快班，我只以为中游就不错了，没想到她一会儿考到了上游。
心里高兴，嘴上却只是微微地鼓励。我知道她已经很用功，可是如果闺女可以考第十名了，那为什么就不能考第一名。
那天晚上，我和闺女认真仔细地看了她一切试卷，欣喜地发现，已往在小学时因为粗心大意丢分的现象现在没有了。她做错的题全是不会的。
看完卷子，我问闺女，每一科目班级上是不是都有满分的同学，闺女点摇头。
我严厉地看着她：“为什么那个人不是你？”
闺女转转眼珠，一时找不出话来，顺口说：“我不如人家聪明嘛。”
我正色道：“谁说你不如人家聪明，在妈妈眼里，你可是天下最聪明的孩子。”
闺女别扭地扭扭身子，不服气地看着我：“妈妈，如果人人都想考第一，那班级上不全都是第一了吗，总有个高下之分啊。”
这时，老公也偷偷拉拉我的衣服，示意我适可而止。在他眼里，闺女能考到这样的程度，已经可喜可贺了，没需要再对孩子高标准严要求了。
可我却深知，开学第一考有多么主要，如果这样的时候，你给孩子提出更高的要求，她就有可能开收回最大的潜力。如果家长先满足了，那孩子便觉得第十名已经是天大的惊喜，再想进步就难了。
那天晚上，我没有再纠结名次问题，而是给闺女讲了一个小故事。
有个人对别人说，我可以抱着一头牛过河。大家都不信，于是和那人打了一个赌。大家散了过后，这个人去集市上买了一头小牛(calf)犊返来，天天没事就抱着到处走。村子里的人都觉得这人可笑，可过了半年，牛犊(calf)越长越大，这个人依然很轻松地抱着它到处走。这时人们想到了他当初的大话，开始有点相信了。又过了半年，小牛犊长成大牛了，那个人召集大家到河边，轻松地抱起牛走过河去。他赢了。
故事讲完了，闺女有点懵懂地看着我：“抱牛和考第一有什么联系。”
我轻轻揽过她：“其实妈妈也知道你已经很努力，可是在妈妈看来，你仍然没有挖掘出自己的最大潜力。宝贝儿，其实每个人身体里都有一个巨大的宝藏，只有不断发掘的人才有所成就。第一名对妈妈来说不过是个标杆，是我衡量你是否发奋的一个标准。如果你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不得第一也没干系。你敢通知妈妈，你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吗？”
闺女嘻嘻笑着垂下头：“貌似我另有余力啊。”我摸了下她的头：“争第一，既是要发掘你的潜力，另外妈妈也是想培养你自动上进的性格。哲学家说求冠居亚是最聪明的生存方式，妈妈希望你无论干什么事，心里都要有那个最高的标准。向着最高标准努力，即便达不到，也无怨无悔了，你说对不对？”
闺女仔细想了一下，突然之间抬起头：“妈妈，咱们可要说好，下次考试我要真考了第一，你可要领我去吃麦当劳哦？”
我哗地一下笑起来，这个小东西，竟然开始同我提条件了。
也罢，为了重奖之下出勇夫，我就和这小家伙儿再拉钩承诺一次吧。
2023-11-04 03:08: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