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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省内乡县赵店乡一对夫妇，因盼儿女成才，将他们送到县城重点小学读书，并寄宿在一个老师开办的托教中心。岂料，该托教中心生活条件极差。为了儿女前途，夫妇俩选择了忍耐……然而，两个多月后，年仅9岁的儿子突发肺出血，迟迟没被送入医院抢救，最终不治身亡。
谁该为孩子的死负责？事发后，记者多方采访调查，还原了事实真相——
读城里好学校
儿女不得不进托教班
今年38岁的刘红占是河南内乡县赵店乡人，他和妻子范秋玲一起在镇上经营副食批发，收入不高，但日子还算过得去。夫妻俩育有一儿一女，女儿刘琮，儿子刘果，两个孩子都在镇上的小学上学。刘红占夫妇对儿女寄予厚望，两个孩子也很争气，聪明乖巧，成绩也不错。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镇上的人纷纷将孩子送往县城更好的学校去读书。朋友相见，总会问一句“你孩子在哪个学校读书”，更有不少家长把“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当做口头禅。在这种风气的影响下，刘红占夫妇有些慌了，他们怕误了儿女的前途，决定把两个孩子都送到县城去读书。
去哪家学校好呢？刘红占只好到处打听，最后选择了湍河东王营小学。据他了解，这是全县升入重点初中率最高的小学之一。
2011年9月1日一大早，刘红占骑摩托车把一双儿女送到20公里外的东王营小学。女儿上五年级，儿子上四年级。学校环境优美，干净整洁，让他不禁感叹，早该把儿女送到这里。然而，帮两个孩子报名后，他才得知，学校并不提供学生住宿。
“这可怎么办？”刘红占傻眼了。“喏，你到那边看看……”旁边的一个家长一指，只见操场边上，许多人围在那里。刘红占走过去，那竟俨然是一个“学生托管市场”！一位30多岁的女教师正慷慨激昂地对家长们说：“孩子送到我这儿，你们尽管放心，托教中心就是他们的家，我会尽力辅导每个孩子。”
刘红占一打听，得知女教师叫赵君茹，教六年级语文，并且担任班主任。刘红占如遇救星——两个孩子进了赵老师的托教中心，不但能解决住宿问题，而且还有人辅导功课，升重点初中肯定没问题！他二话没说，就给两个孩子报了名，交了一学期的托教费用，两人共计2200元（食宿和辅导费）。赵老师记下这对小姐弟的名字，热情地说：“你放心，我以后好好辅导他们功课。”刘红占一迭声地表示感谢。
赵君茹，35岁，大学毕业。2010年秋天，她与亲戚张娟合办了“小太阳托教中心”（以下简称托教中心），赵君茹负责招生及辅导孩子学习，张娟则负责照顾孩子的生活。下午放学后，赵君茹先给孩子辅导功课，然后回家，张娟则陪孩子们住在托教中心。
据事后的调查，那个学期，托教中心共招收了36名学生。
这是一家极其简陋的托教班，在两层楼的民宅院落里，密密麻麻挤满双层小床，上厕所得到院子里，而且院子里连一盏照明灯都没有……这比家里差远了！刘红占心里很失望，却不敢提意见，一则钱都交了，二则这是老师办的，得罪不起。
安顿就绪后，刘红占嘱托儿女，尽快适应环境，听老师的话。女儿刘琮很不舍，说：“爸爸，我们想家了怎么办？”她的话音未落，弟弟刘果就说：“姐，怕什么，有我呢！我替爸爸妈妈照顾你！”见9岁的儿子如此懂事，刘红占无比欣慰。在儿女留恋的目光中，他有些伤感地离开了。
女儿和儿子到县城住校读书后，刘红占夫妇放心不下，生怕孩子不习惯、受委屈。当天晚上，范秋玲做了一个噩梦，梦到儿子被一只黑狗追咬，哭着求救：“妈妈快来救我！”她一个激灵醒来，睡衣已被汗水浸湿……第二天清早6点，夫妻俩就骑着摩托车，风尘仆仆地赶到托教中心，躲在不远处，一直到看见女儿、儿子和同学说说笑笑进入校园，方才离开……
事后，据刘琮说，她和弟弟住进托教中心后，很不习惯。因为院子里没有灯，他们怕晚上上厕所，连水都不敢喝。可是，有几个孩子能一夜不上厕所？一天半夜，刘果实在憋不住尿，起床上厕所时，一不小心被绊倒，脚脖子肿得老高，走路一瘸一拐，疼得眼泪直流。刘琮见弟弟这样，想告诉爸爸。刘果央求：“不要告诉爸爸，不然他睡不着觉了。”见姐姐不放心，他又忍痛跳了跳，说：“你瞧，我没事。”
采访中，刘红占还告诉记者，一个周末，他接儿女回家，问他们想吃什么，刘果脱口而出：“吃肉。”在饭桌上，姐弟俩专挑肉吃，转眼，一盘青椒炒肉片就吃得只剩青椒。刘红占夫妇傻眼了，问：“平时没肉吃吗？”刘果把一周食谱背了出来：“周一白菜面条、周二萝卜米饭……”刘红占听了，既心疼又恼火:“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仅没肉吃，连个鸡蛋也没有！这怎么行？”
多少无奈
儿女在托教班受尽委屈
刘红占心里沉重起来，和妻子商量给孩子换个条件好些的托教班。可是，刘红占四处打听，结果令人失望——几家托教班的条件差不多，而且不愿半路接收孩子，说担心影响同事间的关系。
那天，刘红占碰到一个熟悉的学生家长，闲聊中，得知对方的女儿在班主任办的托教班住。刘红占说想给孩子换个托教中心，这个家长连忙劝阻：“你这么做，孩子的学习就得受影响。”接着他又说，他的女儿原本寄住亲戚家，可学习跟不上，后来进了班主任办的托教班，成绩明显进步了，后来他才知道，班主任有些内容不在课堂上讲，专门留在托教班里教……
刘红占想，再过两年，儿子就要升初中了，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为了孩子的前途，这些苦能忍则忍吧！他咬牙打消了给孩子换托教班的念头。范秋玲也只好含泪同意。自此，两个孩子周末回家，她就多做几盘好菜，给他们补充营养。
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让刘红占既心疼又无奈。那天，他像往常一样骑摩托车载儿子回家，路上儿子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不停地喊冷。到家后，他发现儿子额头滚烫，高烧39摄氏度。他一问才知道，周四下雨，刘果去上课忘带伞，因他从小体弱，稍一淋雨就会发烧。下午回到托教中心时，他感到头疼，晚饭没吃就睡了，半夜头疼得厉害，忍不住呻吟起来。临铺的同学叫生活老师张娟，可她不在。学生中有几个年龄大的，学着大人的样子，用湿毛巾敷在刘果头上，才让刘果勉强熬过一夜。医生说，幸好那晚物理降温起了作用，若不采取措施，可能会转成肺炎。
刘红占听后气极了，不过，经过一番挣扎，他还是狠心决定，把儿女继续留在“小太阳”，并安抚他们，忍耐一下，两年很快就过去，等进入初中就好了。
据刘果的一个同学讲，因“小太阳”条件差，加上从未离开过父母的刘果时常想家，晚上睡觉经常做噩梦，醒后便再也睡不着了，有时还在被窝里小声哭泣。时间一久，刘果开始出现课堂上注意力不集中。慢慢的，老师讲的内容，他越来越听不懂，成绩急剧下降，座位也被老师调到后面。
儿子在“小太阳”吃不好、睡不好，成绩也下降这样快，长期下去，不是毁了吗？刘红占又产生了让儿子退出“小太阳”的想法。他决定每天骑摩托车接送儿子去学校读书，尽管这样辛苦一点，但能在父母身边，有所照顾，也未尝不可。可他又转念一想，这样岂不是得罪了赵老师啊！儿子再过一年多就升入六年级了，如考不上重点初中，岂不是白白把儿子送到这里受罪。又一次痛苦煎熬后，刘红占再次选择了忍耐。殊不知，这一次他亲手将儿子推向了死亡深渊……
采访中，刘红占哽咽着告诉记者，2011年11月17日零时40分许，睡得正香的他突然接到托教中心电话，说刘果病重，需马上送医院。挂断电话，刘红占连袜子都没来得及穿，开摩托车载着妻子发疯般地赶往学校。
深夜，路不平，加之摩托车灯不亮，在一拐弯处，刘红占连人带车摔倒在山沟里，他的胳膊、膝盖擦破了皮，血流不止。妻子也被摔得直喊疼，但他们顾不上这些，匆匆扶好摩托车，继续前行。20多分钟后，他们赶到了离托教中心500米的国道旁，见七八个学生正抬着刘果站在路边，等待120救护车到来。刘红占连车都没停稳，范秋玲已冲过去抱住儿子呼喊：“果果你怎么了，爸妈来了……”而此刻，刘果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呼吸微弱，根本听不见父母的呼唤。紧接着，刘红占发动摩托，妻子抱着儿子，三人向医院疾驶而去……最终，医生无力回天。17日凌晨3点左右，刘果离开人世。
2023-11-06 04:12: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