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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劫

正文:

高亚林趁休假来兰山闲逛,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兰山寺。兰山寺虽然不大,但声名在外,香火也旺盛。不少香客和游客到寺里进香,在大殿前排队等着进去叩拜,不远处的药王塔也有许多信众正虔诚地绕塔祈愿。

高亚林沿着小径上来,山上有许多小砖塔,葬着历代高僧,塔前都有介绍。旁边的巨石上还有许多历代名家的题字篆刻。高亚林眼睛看着一位高僧的生平,心里却在想最近那个棘手的案子……走过来一个人他都没发现。

一位僧人站在旁边打量他,他也看了僧人一眼。僧人双手合十,微微鞠了一躬,算是打了招呼,接着说道:“施主可愿来喝杯茶吗?”高亚林点点头说:“好。”

僧人带着高亚林来到后院的僧舍。房内异常简朴,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都很老旧了,靠墙有一个大书架,上面放满了经书。高亚林笑着问道:“您是方丈吧?”

僧人又行了一礼,谦卑地说:“本僧学慧。”说着泡了杯茶,放到高亚林面前,“您请喝茶。”

高亚林好奇地问道:“您让我来,有何指教?”学慧不答,却指指茶杯说道:“施主先品茶。看这茶是甜是苦?”高亚林刚小抿了一口,还没咂摸出滋味,却见一个小僧急急地跑过来,惊慌地说道:“师傅,有人抢咱们的香灰!”学慧点点头,对高亚林说道:“施主先喝茶,我去去就来。”说完不慌不忙地跟着小僧出了门。高亚林觉得新鲜,也跟着出去看究竟。

几个人来到大雄宝殿,却见殿中已乱成一团。有几个衣着褴褛、浑身污垢的人,正在香池中抢装香灰,几个僧人拦着他们,可那几个人根本不听劝,香客们看不下去了,捋胳膊挽袖子,围上去就准备开打。

学慧方丈喝道:“住手!”声音甚是威严。大家闻声都住了手。

学慧过去问那几个人:“几位施主,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一个尖瘦脸耗子眼的人说:“你没看我们长疥疮了吗?医院的药不管用。听说你们这香灰有奇效,我们就拿一点儿回去治疮,他们却不让拿,真是小气!”

高亚林心念电转,马上想起来了,这个尖瘦脸耗子眼的人,外号叫臭鱼,原是在锦绣街口外混生活的,最爱干的就是碰瓷,被他抓到过。臭鱼跑到兰山寺来干什么?

说话的工夫,臭鱼带着几个人各自装了满满一塑料袋香灰,提着就往外跑。僧人和香客们要追,学慧一摆手,淡淡地说道:“让他们去吧。”他转身要回后院,高亚林突然说:“他们还会回来的。”学慧和众人都微微吃了一惊。高亚林接着说道:“香灰还有些余热,被他们装在塑料袋里,过不了几分钟,塑料袋就会软化破损,香灰撒了,他们会再来取。”

香客们喊道:“不能再让他们抢了。香灰都抢走了,那是对菩萨不敬啊!”说罢纷纷堵到大殿门口。学慧却道:“香灰若能治好他们的病,那也是一件功德,菩萨也高兴呢。他们若来,就让他们拿吧。你们几个出去看看,若真有香灰撒到地上,赶紧清扫了。”几个小僧人应了,赶紧去了。

香客们听方丈说了话,就让开了门口。这时,果然见臭鱼带着那几个人又回来了。高亚林说道:“你们要取香灰,也该拿个结实的东西。”臭鱼认出了他,微微一愣,转身就走。那几个人纷纷跟上。

大殿里恢复如常。学慧对高亚林说道:“施主,咱们还是去喝茶吧。”高亚林微笑点头,正要跟他走,却见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走上来,对着学慧抱拳行礼,然后笑着问道:“您是这个庙里的方丈?”学慧行了礼,谦卑地说:“本僧学慧,暂时在寺中主事。”中年男人说:“我有件重要的事,得跟您谈谈。”学慧道:“有请。”

高亚林见状说道:“既然方丈有事,那我就不叨扰了。若是有缘,后会有期。”学慧跟他告别,然后带着中年男人去了后院。高亚林觉得兰山风景优美,况且刚才还有些高僧的生平没有看完,就向后山走去,一路看着风景,同时欣赏着两侧石壁上的石刻……

天都黑透了,高亚林才回到市里。快到兰海饭店时,他看到街边有个大排档,就寻了张桌子坐下,点了两道菜,再要两瓶啤酒。他忽然想到学慧方丈招待他的茶,就向服务员要了一杯茶。

片刻之后,服务员端上一杯茶来。待茶稍稍凉了一点儿,他就端起来抿了一口,只尝到淡淡的茶味。他觉得学慧清他喝茶一定另有深意,不自觉就想到了那件棘手的案子,正因为那案子,他休假才来到了石东市。他正品着茶,却瞥见臭鱼带着几个人从旁边走过。他们刚从公交车上下来,每个人的肩头都扛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看上去却是轻飘飘的,毫不费力,应该就是香灰了。他们应该是等高亚林走了以后,又到兰山寺去抢了香灰。他们的袋子都换成了防热透气的布袋,却是没有烧坏。

高亚林眼光追着他们,怕被他们看到,稍稍伏下了身子。那几个人旁若无人地走着,说话声音也很大。他们说兰山寺的和尚如何胆小怕事,竟不敢阻拦他们,他们如何抢到了香灰。说着话,来到一个垃圾桶前,几个人竟然把布袋都扔进垃圾桶里了。

等他们走远,高亚林忙着来到垃圾桶前,把几个装满香灰的布袋都拣出来,放到桌边,丢给服务员一百块钱,叮嘱道:“帮我看好了,我过会儿回来!”说罢急急地去追那几个人。

臭鱼带着那几个人来到兰海饭店的停车场,钻进了一辆面包车里。高亚林看到,面包车的车身上印着很明显的字和标识:石东市愉快之旅旅游公司。高亚林暗暗纳罕:这几个人明明都是乞丐,怎么会包车来到兰山?虽然他早就听说乞丐其实并不太穷,但包车来旅游似乎也有些过分。从他们抢香灰又扔香灰的行为来看,很是蹊跷。

面包车的车门“哗啦”一声开了,臭鱼带着那几个人下了车,都已换上了干净利落的衣裳。他们鱼贯进了饭店,高亚林也住这个饭店,就跟着进去。那几个人上了电梯,显示灯亮在三楼,高亚林连忙跑出饭店,看到三楼的三个窗口接连亮起了灯,他就确定那几个人住在这三个房间了。他回大排档吃完了饭,看着那几袋香灰,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兰山寺。

学慧见到他,微微有些吃惊:“施主,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什么急事吗?”高亚林把那几个布袋递给他:“我来还香灰。”学慧更是吃了一惊。他让小僧把香灰倒入香池,不解地问道:“他们既然说是拿了香灰去治病,怎么又把香灰扔掉了呢?他们把香灰都拿走了,施主们插不了香,放进别的东西又不合适,真是为难呢。”

高亚林随着学慧来到后院僧舍,学慧又给他沏了一杯茶。高亚林问道:“那位富商找您,又为何事?”学慧道:“哦。他是想跟我做生意。”高亚林来了兴趣,问道:“什么生意?可否跟我说说?”学慧点了点头,就跟他说起来。

那位富商,名叫于晓东,说自己家是祖传的中药世家,最擅长做膏药。他家的膏药中有一味药,便是这香灰。他找学慧,就是想协商购买香灰事宜。

高亚林说:“那也是好事。”

学慧淡淡地说道:“我没有应他。”

高亚林有些不解:“为何不应?我看你们寺里香火很旺盛,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来烧香,香灰也不少,卖给他,有了收入,也好改善一下生活呀。不卖,不也是白白扔掉吗?”

学慧说:“怎么能说是白白扔掉呢?香灰可以上到田里,田就肥沃了,能够增产。很多施主拿回家去做花肥,那也很好啊。本寺中的香灰,从来没有白白扔掉呢。”

高亚林反问他:“卖了钱,不更好吗?”

学慧说道:“也未必就是好事啊。他花钱来买,弟子们必然想多卖些,就会把香灰看紧,施主们再想拿去肥田或做花肥,他们未必舍得给,那就凉了人心啊。出家人四大皆空,又何必为了香灰劳神费力。”

高亚林感叹道:“只靠香客们捐的功德来生活,你们也太清苦啦!”学慧却摇了摇头说:“施主们所捐的功德,我们都留着,等待维修庙宇和举办法会之用,平日是不用的。”高亚林愕然地睁大了眼睛:“你们平时生活靠什么来源?”学慧说:“化缘。”

兰山寺的传统,就是清修。寺里的僧众要出去化缘,化来的钱财和粮食,就可度日。山后还有一片土地,种些蔬菜。山间有些地,僧众们种了些茶树。学慧招待客人的茶叶,就是僧人们自己采来炒制的。

寺前的钟声响起,学慧施了一礼,说晚课时间到了,他得带着弟子们做功课了。高亚林告辞出来,月已在天,寺门前一片安静,倒没了白日的喧嚣。

寺前有片广场,广场下面有个放生池。放生池不大,池水深碧,映着一轮月亮。几只龟安闲地趴在岸边,一群锦鲤在池中悠然地游来游去。高亚林想着白天有游客来投食时,那些锦鲤蜂拥着去抢食,有的竟被挤出水面,乌龟们也来凑热闹,跟锦鲤来抢一口,与此时的景致竟是那般不同。想到锦鲤,高亚林就想到了臭鱼。臭鱼若说是要抢走香灰去治疮,就不会扔掉。明显抢香灰不是为了治疮,那又是为什么呢?

高亚林回到兰海饭店,特意把房子调到臭鱼的楼上。这样,只要他们说话声音大一点儿,他就能听到了。

一早起来,只听一个粗嗓子的说:“今天咱们就得挤对和尚动手,然后咱就躺地上,讹死他!”另外一个气急败坏地说:“那些和尚只动嘴不动手啊。倒是那些烧香的,先把咱们给围了。也不知道谁指甲那么长那么尖,把我脖子划了这一大血道子,火烧火燎地疼。”旁边一个人打趣:“应该给你抹一把香灰。”那人抱怨:“当时你怎么不说呀。我都疼一晚上了。”那个又说:“我怕那些人打我,抓了一把香灰在手里,准备扬他们呢。咱们今天得逼和尚们动手吧。”这时候,臭鱼的手机响了,他到一旁接电话。片刻,他回来了,说道:“老板来电话了,今天先不去庙里了。走,咱们到海边看妞儿去!”几个人哄笑着走了。

高亚林暗暗吃惊:这几个赖皮是受雇而来的。谁雇的他们?又让他们到兰山寺去做什么?这其中必有阴谋。可是什么阴谋呢?他一时还想不定。他乔装打扮了一番,与昨天已判若两人,然后赶往兰山寺。

兰山寺依然热闹。

高亚林选了一棵树下的长椅坐下。从这里,正好能看到大殿,还能看到山门。有大树给他遮阴,倒也不热,而且也利于隐蔽。

十一点,于晓东来了。他迈着方步,款款地进了大殿,扫了一眼香池,然后对一个小僧说,他要见方丈。小僧就到后面去了。不一会儿,学慧跟着小僧来到大殿,于晓东又跟他说着什么,但学慧只是摇头。于晓东无奈地出来,在山门口站了一会儿,眼睛四下里看着。

山门外道路两侧,直到小广场的边上,摆着许多摊位,有卖纪念品的,有卖水果的,有卖鱼食龟粮的,也有卖当地特产美食的,最多的还是卖香的。

于晓东来到一个香摊前,先假装挑了挑香,然后就跟女摊主闲聊起来:“兰山寺香火这么旺盛,你们也跟着赚大发了吧。”女摊主说:“哪有。我们这香,都是薄利,赚不到几个钱。”于晓东凑近她,小声说道:“给你个赚钱的机会,咋样?”女摊主说:“你先说来我听听。正道儿的事我干,邪门歪道可不行。”

于晓东就跟她说,事情很简单,明天一早,把香池里的香灰都收了给他,他就给三百块钱感谢费。女摊主一听,眼睛就放光了:三百块钱,这可不少啊。况且,兰山寺的香灰也没人管,谁爱要就收走。她点头应了。于晓东掏出一百块钱给了她,算是定金。

高亚林站在旁边的摊位前,偷听着他们的对话。直到于晓东走远了,他才离开。他更想不明白啦,于晓东若真是做膏药的,那也是薄利呀,怎么敢出这么多钱来买香灰?这明摆着是赔本儿的呀。他躲到僻静处,搜索于晓东的信息。

很快,有一条信息引起了高亚林的注意:于晓东,石东市愉快之旅旅游公司董事长兼法人代表。他根本就不是什么中医世家,用香灰做原料,臭鱼他们换衣服的面包车就是他的。他招募臭鱼这几个赖皮来,到底要干什么呢?

纵使高亚林接触过那么多案子,现在也理不出个头绪,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眼下,女摊主这里应该是一个突破口。他盯紧了女摊主。女摊主一直在招揽生意,到了天将黄昏,她丢下摊子,拿起一个大袋子,快步来到大殿里的香池边,开始装香灰。这时的香火已经很稀疏了,香灰也不再热了,她很快就装满了一袋子,香池里也没剩多少香灰了,她就出来,把香灰装到车上,收起摊子,回家去了。

高亚林就在小镇上寻了个小宾馆,将就了一夜。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就起了床,来到兰山寺。兰山寺还没开门,很多当地人正在山门前的小广场上锻炼身体,高亚林寻了个僻静处,伸胳膊踢腿,活动活动筋骨。

七点半,女摊主已来到小广场边,摆起了摊子。游客陆陆续续地来到寺前等着开门了。臭鱼也带着那几个人来了,在放生池边等着。八点,寺门开了,人们蜂拥而入。臭鱼带着人横冲直撞,大声喊着:“我佛慈悲,给点儿香灰治病啊!”

他们冲进大殿,来到香池旁,往香池里一看,不觉目瞪口呆。香池里空空如也,他们想抢也没得抢啊,只好悻悻地出来,应该是给于晓东打电话汇报情况,然后又躲到放生池边去了。

没多久,于晓东就来了,径直来到女摊主面前,问道:“我要的香灰呢?”女摊主从摊车上拎过一个袋子,递给他。于晓东不接,问道:“你何时收的香灰?”女摊主说:“昨天晚上。”于晓东问她:“我跟你要什么时候的香灰?”女摊主说:“你倒是说了,让我今天早上去收。可昨天晚上的香灰和今天早上收的香灰,又有啥不同?我怕去晚了,就没有了呢。”于晓东说:“当然不一样了。香灰也是药材,要发挥最好的药效,就得选择最佳的时刻。晚上的香灰,阴气太重,能克制药性,药效特别差。早上的香灰,吸收了阳光与天地之灵气,入药后能发热,那才是我要的效果。”

女摊主让他给说晕了,愣怔怔地问:“你说咋办吧?”

于晓东说:“倒进香池,再收起来。”

女摊主拎着袋子就进了寺门,臭鱼接了于晓东的电话,也带人紧跟着进去了。高亚林也悄悄跟了上去……

女摊主进到大殿里,却见很多香客正围着香池犯愁。原来,香客们点燃了香,要插在香池中的香灰上,然后才跪拜许愿。女摊主昨天晚上把香灰收了个干净,香客们没办法插香,只好等香着完了,再放进香池,若是整根丢进去,香就灭了,那是对佛不敬啊。女摊主过来,把香灰都倒进去。

她正要再收,臭鱼他们就喊着冲进来:“我佛慈悲,给点儿香灰治病啊!”拿着工具就去收香灰。女摊主不干了:“这是我的香灰,不许你们收!”两边争执不下,就撕扯起来。香客们不愿惹事,都躲得远远的。僧人们虽然着急,但也只能出言劝阻,却也不敢靠前。有僧人跑到后院喊来了学慧。

学慧大声喝止,却没人听。外面的摊贩听说女摊主挨欺负了,也冲进来加入战斗。一时间,大殿里打成了一锅粥。学慧急得跺脚,可也没用。最后有人报了警,等警察赶过来,喝止了双方,问清情由,再看双方都没啥大伤,只得训斥一通,调解了事。

再看香灰,却已撒得满大殿都是。学慧命僧人们收拾清洗大殿。

于晓东不失时机地走进来,看着大殿上凌乱不堪,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道:“什么东西具有了价值,肯定会引起争夺。方丈,咱们还是谈谈吧。你把香灰卖给我,每天四十斤,让弟子们看着,不许别人动,那也天经地义啦。这么乱七八糟的,不是污了菩萨的眼嘛。”

学慧看了看他,转脸看了看佛像,半垂眼帘沉思片刻,忽然对几个弟子说道:“你们跟我来。”他出了大殿,出了山门,走到小广场上,选中了地方,对弟子们说:“把香池抬出来,放到这里。”弟子们应了,去抬香池。那香池乃是铁铸的,虽然沉重,但用些力气,倒也能抬出来。

于晓东急切地拦住他:“方丈,哪有把香池放在山门外的?”学慧道:“虔诚的人,心里有佛,离多远都能看到。我佛慈悲为怀,也能感受到信众的香火。在这里烧香,不会熏到佛,也没了火灾隐患,我这心倒踏实了。至于那香灰,谁愿要谁要。真心想要的,等着接就是了。少些利欲熏心,我佛眼睛也干净些。”于晓东气急败坏地说:“人家都跟外面烧香了,谁还进去捐功德呀?”学慧道:“随缘吧。”

僧人们已搬着沉重的香池出来了,按学慧指定的位置摆放好。学慧站在香池前,往寺里看了一眼,舒心地说:“这样好,这样好。”说罢带着弟子们回寺里去了。

香池已抬出来,香客们想上香,在寺外上了就好,愿意去拜佛的,再进寺里去。于晓东气得要发疯,来到放生池边的僻静处,拨了号码,然后说道:“老大,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可那个大和尚油盐不进呀。他还把香池搬到广场上来了,跟他没关系了,我也没辙了。我脑子是笨,真想不出啥办法来。”

电话里的人训斥了他几句,他唯唯诺诺地应着。等对方挂断电话,他才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往马路上走去。他的车还停在路边呢。他又拨了一个电话,完全换了个口气,颐指气使地说道:“你们回兰海饭店等信儿吧!”

高亚林一转脸,就看到臭鱼他们往马路上走去,像是去坐公交车了。他不觉皱紧了眉头。刚才于晓东的电话,他听了个清清楚楚。但电话里的人是谁,他还不知道。更让他吃惊的是,原来于晓东也是个干事儿的。

兰山寺这边先没事了,盯紧臭鱼他们,没准儿就能顺藤摸瓜呢。等到臭鱼他们走远了,高亚林拦了辆出租车,赶回兰海饭店。等了三天,还没见臭鱼他们有动作,他等不得了,迅速盘算了一番,很快想到了一招儿:敲山震虎。

这天晚上,他直接去找臭鱼。臭鱼看到他,惊惶地问道:“高队,你找我?”高亚林说:“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谈一谈。”臭鱼点头应了,跟着高亚林上了楼。

臭鱼仍有些心神不宁:“高队,你找我,什么事啊?”

高亚林说:“你们这几天的所作所为,给你们定个寻衅滋事,不为过吧?寺里有监控,我都拷下来了。”

臭鱼吓得变了脸色,连忙说道:“那天一见了你,我就觉得不妙,后悔到兰山来了。高队,我们没干啥坏事儿,你就放我们一马吧。求求你,求求你啦。”高亚林瞪了他一眼:“你们跟女摊主抢香灰,把大殿搞得一团糟,那还不够吗?你要觉得不够,我给你们算算。”臭鱼忙着按住了他的手,赔着笑脸:“高队,别算,别算。”

高亚林说:“那你就跟我说实话,你们到兰山寺来,到底想干什么?”臭鱼咬了咬牙,下了决心,这才说道:“搞垮兰山寺。”

原来,于晓东是开旅行社的,自然离不开文旅局的照应。市文旅局的局长潘建伟,大权独揽,旅行社的老板们都管他叫潘阎王。前些日子,潘阎王交代给于晓东一个任务,让他搞垮兰山寺。兰山寺香火太盛,把游客都吸引过来了,石东的旅游一蹶不振,他快被撤职了。潘阎王到兰山寺看了两天,就想出一个损招儿来。

他让于晓东假扮成制膏药的客商,来买兰山寺的香灰。签合同时,定好每天供应四十公斤,其实呢,兰山寺每日所出香灰,不过二十多公斤。只要签了合同,兰山寺又拿不出那么多香灰,于晓东把事情搞大,就会让兰山寺声名俱毁。于晓东让臭鱼他们来抢香灰,就是为了让人觉得香灰很值钱。

没想到方丈不上道,于晓东又让女摊贩和臭鱼他们发生纠纷,让方丈觉得香灰是个祸患,给他才是除患正途。谁知方丈决意把香池抬到小广场上,于晓东和潘阎王一时都没了主张。

高亚林暗暗吃惊。潘建伟想出的办法真是缺德。他也是好奇:“兰山寺明明只出二十多公斤香灰,于晓东却要收四十公斤,人家就肯签这个合同呀?”

臭鱼苦笑着说,这就是贪人把别人也想成了贪人。潘阎王和于晓东干惯了这种虚浮掺假的事,就想着方丈也会被金钱所惑,签下合同,再把草木灰拌进香灰里,他们才好抓住把柄,把兰山寺的名声搞臭啊。

高亚林不觉笑出声来:“你看得倒真是透彻。”

臭鱼却不解地问道:“高队,潘阎王这事儿做得挺秘密的,你怎么还是听到了风声?”

高亚林撇撇嘴说:“什么风声啊。我就来休个假,躲个清静,你们还来捣乱。你说,我碰上了,能不管吗?”

臭鱼惊愕地瞪了瞪眼,说:“天,你休假都破案子,这也太神了。”

高亚林又来到兰山寺。学慧仍是给他泡了一杯清茶。

高亚林嘱咐他,外面人心险恶,得防着点儿,就是要签什么合同,也要看仔细想周全,说不准里面就暗藏着陷阱啊。学慧点头称是。高亚林看着茶杯,忽然问道:“那日我到寺中来,方丈怎么就要请我品茶呢?”

学慧微微一笑,说道:“我看你郁郁不得志的样子,想开导开导你。”高亚林不觉一惊:“你都看出我不得志啦?”学慧仍是微微笑着说,几年前他到石东去化缘,看到街边的宣传栏里贴着他的大幅照片,何等意气风发。这时再见了,那种灰心丧气,已写在脸上啦。

高亚林好奇地问道:“方丈准备如何开导我?”

学慧摆摆手道:“不用啦。从你的眼神儿里,我重又看到了刚毅和果敢。你已想通啦。”

高亚林没再多问什么,之前一直悬着的案子如今终于有眉目了,他得赶紧去找潘阎王,再牵出背后的大鱼,没时间想这些闲情逸致的事啦……

2023-11-06 06:0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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