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杨老汉有个宝贝似的陶酒壶,攥在手里恰好一握。扁圆的酒壶,被杨老汉摩挲得起了包浆,透着岁月沉淀的光泽。
杨老汉的这个酒壶有个名号——酒鳖壶。仔细看看,也确实有点儿像鳖的形状,扁圆的壶身上凸出一个短短的壶嘴,像极了鳖悄悄伸出来的头。壶盖上的纽是一粒花生豆大小的青蛙蹲伏着,恰像一只刚刚跳到鳖盖上的小青蛙,酒壶正好在掌心里握着。看那壶的容量,顶多也就能盛二两酒。
节气过了立冬,杨老汉穿着棉大氅,腰里扎着条大毡带,半敞半开的棉大氅怀里就经常揣着那个酒鳖壶,壶里自然盛满了酒。感觉冷的时候,杨老汉掏出酒鳖壶来,嘴对着嘴“吱儿”一口,酒过咽喉进了肚,一股热气又从肚里泛上来,脸上红润了不少,映衬得下巴上一把雪白的胡须越发雪白,更有了鹤发童颜的感觉。
村里人都说杨老汉的酒鳖壶是有年头的老古董了。据说,壶里即使没有了酒,倒上水,搁一夜,第二天壶里的水就变成了酒。
至于是不是真的,没人知道,但是成天见他怀里揣着酒鳖壶,时不时地嘴对着嘴喝酒鳖壶里的酒,脸上也经常红扑扑的,自然惹得村里上年纪的人艳羡不已。“哼哼,人家那才是会享受哪!”话里话外透着羡慕嫉妒恨。
有人说,酒鳖壶上有天意呢。烧制酒鳖壶的人,一旦发现了窑变,壶嘴上翘超过酒壶沿口的酒鳖壶,都会留下来。据说这是祖师爷有意让人吃喝不愁的神壶。
也有人说,杨老汉的酒鳖壶上有人命。杨老汉年轻的时候是方圆三五十里有名的响马,除暴安良,劫富济贫。这把酒鳖壶就是他在一个大户人家打劫抢来的。人家不给,他就把人家的脑袋搬了家。
对于不管啥样的传说,杨老汉哈哈一笑,不辩不争。
只是后来杨老汉因为这个酒鳖壶遇到了麻烦。
在一个深冬时节的夜里,杨老汉家里来了几个人,拎着好酒好菜只说来看望杨老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杨老汉笑眯眯地问:“非亲非故,不知是哪条道上的朋友,怎么想起老朽来了?没和各位兄弟结过梁子吧?”
其中一个像是领头的人和同伴相互瞅了一眼:“老先生,恕我们小哥儿几个见识短浅,没见过啥宝贝,只是听说先生有个小玩意儿——酒鳖壶,能不能让小哥儿几个开开眼?”
“哎呀,我以为出啥大事了呢。”杨老汉咧嘴笑了,从怀里掏出来酒鳖壶,嘴对着嘴又“吱儿”一口,喝罢举着酒鳖壶递给几个人,“弟兄们看看,就这个吗?”几个人的眼睛立马瞪大了,可是没人敢接。杨老汉脸上依然笑眯眯的,说:“接着嘛!”领头的人两只手颤抖着伸过来刚想接,杨老汉眼睛略略一眯,手一松,壶掉下来,磕到桌子角上,“啪嗒”碎了。一股浓浓的酒香在空气里飘散开来。“啊!”几个人一起惊叫起来。“哎呀呀,弟兄们,老朽没用了,连个酒壶都拿不稳了。抱歉哈,抱歉!”杨老汉双手抱拳,连声道歉。
几个人愣了愣,站起来冲杨老汉一抱拳:“先生客气了。”说罢转身走了。
第二天,村里人闻见杨老汉屋后边散发出浓郁的酒香,仔细瞅瞅,才发现原来是杨老汉心爱的酒鳖壶碎了,村里人都愣了。
多年之后,杨老汉的孙子在爷爷的老宅基地上翻盖楼房,用小挖掘机挖地基的时候,旁边人听到“咯吱”一声响,挖掘机手看见有人冲他摆手,就停了下来。
杨老汉的孙子伸头看看,一个大口径的陶坛被挖掘机挖烂了。坛子口用石灰封着,坛子里装满了长成一坨白毛的麦糠,用铁锨扒拉扒拉,麦糠里边露出个黑乎乎的小玩意儿。“咦,这是啥东西?又扁又圆的。”杨老汉的孙子拿在手里,正好一握。旁边有两个上了年纪的人,忽地瞪大了眼睛:“哟嗬,那不是你爷爷的酒鳖壶嘛!”
杨老汉的孙子伸手掀开酒鳖壶的盖子,里边真的还有酒哩。他握着酒鳖壶,一手拿个杯子,往外一倾,壶嘴里就有一溜儿清亮亮的液体扯着黏条儿流出来,那一股沉淀了数十年的醇香一瞬间就把旁边的人熏得晕乎乎的了……
2023-11-06 06:08: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