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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树下有一群羊

正文:

我随扶贫工作队来看他时,他正歪在藤榻上呼呼大睡。村主任朝藤榻踢了一脚,这一脚把他的一只眼睛踢开了,另一只眼睛仍闭着。村主任喝问:“你的羊呢?”

他家屋后有大片的荒坡,荒坡上长满绿茵茵的青草。养羊的主意是我出的,我问他:“给你几只羊养,你看行吗?”他看着我,憋了半天,问:“不给钱吗?”我说:“你养好了羊,卖掉就是钱啊!”他想想,点点头,说:“好。”

我问过村主任他能养多少只羊,我说:“20只行吧?小成规模,也让他积累经验,后期我再追加,这样脱贫稳准快。”村主任“嗤”地一笑,说:“他?我怕这20只羊都要被他糟蹋了!”村主任建议我只给他两只羊养,村主任说:“两只羊是试金石,他能养好,你再追加也不迟。”

送羊我没去。过了大半个月,我随扶贫工作队进村,看到了歪在藤榻上呼呼大睡的他。藤榻只有三只脚,另一只脚用几块水泥砖撑着,我感觉他跟这藤榻有得一比。

他的父亲在他小时候得病死了,母亲很快改嫁,他跟爷爷奶奶过。在他十多岁那年,他攀到一棵野柿树上摘野柿子,没想到从柿树枝头摔下来,把腿摔坏了。那时也没有送医院及时救治,而是敷了几帖草药草草了事,结果他的腿就一长一短了。爷爷奶奶相继离世后,他就把自己摔成了一只破罐子。这已不是第一次帮他脱贫,但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村主任问他羊时,他把睁开的那只眼睛也闭上了,嘴里呼出一口浊气,说:“死了。”

村主任扬手要抽他,我拉住,说:“主任,你忙你的事去吧,我和李成福同志聊聊。”

我提一只木墩子坐到他身边,他还是闭着眼睛。我问:“多大了?”他没回话,一直躺着,跟我有仇似的。

我起身,在他家四处走走。房子是三开间砖瓦房,外墙没粉刷,裸露着的红砖上蒙上了一层灰黑,更有青苔不甘示弱,有将那灰黑取而代之的气势。屋里的墙壁当年倒是粉刷过,石灰水的白颜色已是荡然无存。屋内的陈设极是简陋,像样的家电是一台小彩电,看上去有好几年的光景了。我把眼睛又移到墙上的几张美女挂历上,这几张美女挂历有些年头了,自然是少了一份鲜艳,但还张贴在墙上,我左看右看,屋里的一点亮色原来是来自于这里。

在村委和扶贫工作队的成员碰了面,听取了他们的一些意见,都似是而非。临走时,我提出让村主任再陪我去看看他,村主任说:“就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没用的。”我拉着村主任出了村委,村主任朝我一个劲地摇头。

他不知道去了哪里,藤榻空空如也。我站在美女挂历前看了一会儿,对身边的村主任说:“我有一个乡下的亲戚,年纪大了一点,现在还是独身,她自身条件不好,一只眼睛的视力也有问题,我这次来乡下,她父母又让我打听,你看李成福同志能行吗?”

“他?”村主任笑起来,声大如雷地说:“嫁给谁也不能嫁给他啊,多懒的一个人,难道你还不知道吗?你这是要把亲戚往火坑里推啊!村里比他强的人多着呢!放心吧,交给我,你这事不成事。”村主任高声大嗓时,我听见屋外有响动,是他。

回去后,我立即联系了一家养羊大户,买了15只小母羊、5只小公羊,托扶贫工作队把这些羊带给他,且叮嘱不要对任何人提起羊还是我买的。

半年后,村主任给我打来电话,说:“那个李成福你记得吧?奇了怪了,都变了一个人了。”我说:“我过来看看。”

村主任把我往李成福家带,一路上都在说着李成福的转变。村主任说:“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听你的,送他20只羊!”我问:“那些羊呢?”村主任用手一指,大声说:“看,那些柿树底下!”

荒坡上栽满了柿树,柿树下是一只只洁白的羊,“咩咩”的羊叫声,是我今年开春以来听到的最好听的声音了。

我问:“这些柿树也是李成福同志栽的?”村主任说:“当然。”我说:“这么说,我亲戚的婚事是有着落喽?”村主任一愣,又赶紧摇头。我说:“怎么,李成福同志还不行?”村主任说:“不是不行,是说晚了,他有相好了!”我问:“谁?”村主任感叹着:“我们村有个外嫁的女子,谁都不知道她早已离了婚,这次回来不声不响地就跟他好上了。”我问:“有这样的事?为什么呢?”村主任说:“那女子说她爱吃柿子,李成福养着羊,未卜先知还在荒坡上种满了柿树,也合该他有福气啊!”村主任用手一指:“他们过来了!”

2023-11-06 06: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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