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部队期间,由于终日忙于军事训练、政治教育、新闻报道和文学创作,极少回家探望年迈的父母。然而,父母始终毫无怨言地支持、鼓励着我,从未拖过“后腿”,我也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先后在部队荣立了三次三等功。
父亲对我有“怨言”,是母亲告诉我的。
那年国庆节,我回泉州老家探亲。一天,邮递员送来了从部队转给我的一封信。打开一看,是一份《东方信息导报》,眼尖的妹妹看见有一篇署我名字的文章。原来,是我那篇歌颂母亲的文章—《褪色的黄书包》发表了。于是,那份“毅儿写的报纸”在父母手中争相传阅着。
对自己难得变成铅字的文章,总是万般钟爱。几天后,我发现那份报纸放在了父母卧室的床头。报纸有些皱了,显然是父母看了又看。
临归队的一个晚上,忙于摄影的父亲还没有回家,我在客厅陪着母亲看电视。母亲忽然对我说:“你父亲说那篇文章写得真好。”我笑了笑。过了一会儿,母亲又说:“你父亲对我说,你们兄妹俩只敬母亲没敬他呢!”哦,我的心怦然一动—我只写母亲,没有歌颂父亲……
我难言了。其实,我们何尝不敬父亲呢?自打记事起,父亲便是一个让我们崇敬的人。他以微薄的工资,克勤克俭地让我们兄妹念书,又建了一幢楼房。如今,我们兄妹俩一个成了部队中令人羡慕的新闻官,一个成了受人尊重的教师,他能不让我们敬爱吗?父亲的脾气有时暴躁,曾威严得让我们不敢正眼瞧他,但心情好时,会同我们开些天真的玩笑……
归队后,在一个停电的晚上,我在摇曳的烛光下,写下了《父亲的“怨言”》。透过烛焰,我似乎看到了已知天命之年的父亲,正在又闷又小的暗室里扩印照片。也许,他已经忘了自己的“怨言”,可他一定不知道,那曾经让他委实风光过的肩扛海军中校军衔的儿子,此时正伏案挥笔,礼赞他那一生辛劳、不知疲倦的父亲呢!
岁月匆匆,一转眼22年过去了。我从蓝色军营转业到地方后,坚持每周两次携妻带女看望父母,陪他们聊聊天,一家人其乐融融。
去年11月底,平时健壮的父亲,不幸脑溢血,整整72个小时,父亲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82岁高龄的父亲,以他顽强的生命力,从ICU转到了重症病房。父亲的反抗力超强,那只捆住的右手,时常做出抗拒的举动;那双不屈的眼睛,时常露出抗争的神态。但他还是在医生、护士的诊治中“屈服”。
父亲病情的好转,给了我希望。但这降临的希望,却被母亲的经常摔倒所冲淡。为了更好地照顾行走不便的母亲,我打理行装,“搬家”与母亲同住。每晚的话题,母子俩谈得最多的,就是盼着父亲早日康复归家。
在ICU与病魔抗争42天,又在重症病房诊疗30天后,眷恋家人,又有着坚强意志的父亲,最终如愿出院回家。
除夕夜,一顿普通而简单的火锅,让全家人激动不已—这毕竟是父亲出院7天后的第一次团圆饭。在扶父亲坐上轮椅时,父亲摸了摸我消瘦的肚皮,又吃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动情地向我竖起了大拇指。我愣住了—父亲不仅左边身体瘫痪,而且丧失了语言功能!
我泪流满面,因为我再也听不到父亲的“怨言”了!
今年的中秋节,在万家团圆的日子里,父亲因肺部感染等病症,不得不再次住进了医院。在推到ICU门口时,父亲紧紧拉住我的手,那无助的眼神流露出了久违的“怨言”……我知道,父亲不愿意再度失去我们的陪伴,哪怕是暂时的分离。
我再度流泪!此时,我好想听到父亲对我说一些“怨言”,哪怕含糊不清……
2023-11-06 18:26: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