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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母亲，一直是有距离的。母亲不是那种温柔细致的母亲，粗糙、邋遢。这些都还不算，她最厌烦的，是母亲的梦话。母亲一睡必说梦话，或愤怒地训斥，或绝望地哭泣，偶尔也会开怀大笑。从记事起，她就常常被母亲的梦话惊醒，所以很小的时候她就开始一个人睡。
她不明白，自己的妈妈为什么和别人的妈妈不一样呢？像同学小文的妈妈，会给小文梳漂亮的辫子，穿洁白的公主裙。有一天晚上下雨，她和小文一起睡觉。临睡觉前，她看见小文妈妈在小文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那一刻，她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她把脸蒙在被子里，泪水悄悄地流了出来。她并不奢望母亲像小文的妈妈一样温柔可亲，只是想，如果听不到母亲的梦话，该有多幸福啊！
她开始想方设法地躲避母亲，中学时便开始在学校住宿，高考前，她不顾父母的阻拦，所有的志愿都填了千里之外的学校。读大学后，她很少回家，打电话回去，母亲接了，简单的几句问候外，她便陷入沉默。
其实那时候，母亲已经改变了许多。父亲告诉她：为了她喜欢喝的排骨皮蛋粥，母亲问了好多人。大学第二年，她收到父亲寄来的包裹，打开里面是一双毛线织的拖鞋。她试了一下，脚放进去很舒服妥帖。父亲在信里说，这双鞋是你妈织的东西中最好的了，也真难为你妈了，她一直那么笨。大三那年冬天，她得了肺炎。一个人躺在医院里，她想家，想父亲。电话打回去，隔天，竟是母亲风尘仆仆地来了。母亲刚推开门，她的第一句话就问：“我爸呢？”母亲尴尬地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说：“你爸单位里请不下假，所以……”
母亲的话还没说完，她的脸已硬生生地扭到窗外。她想，为什么母亲要来呢？晚上睡觉怎么办？母亲的梦话，要是把别人都吵醒了，多难堪啊！
晚上，她一直不敢睡，她想，如果母亲说梦话了，她就马上叫醒她。但是母亲一直也没有睡，后来，她便睡着了。那天晚上她睡得格外安稳，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不见母亲。同病房的阿姨说：“你昨天晚上怎么了？不停地说梦话，你妈一宿没睡，一直守着你，还不住地跟我们解释，说这是你小时候受了惊吓落下的毛病……”
她站起来，从窗口看到母亲正提着饭盒匆匆往医院赶，灿烂的阳光下，母亲的一头白发亮亮地刺着她的眼，突然，泪就再也忍不住……
2023-11-06 18:27: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