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在你们学校门口。等你。”看过短信，她的脸倏地红了，心脏砰砰地跳。他来了吗？他真的来了吗？
她往家里打了电话，将孩子托付给母亲，钻进一辆黑色本田。
“去哪儿？”他的声音充满磁性又温柔随意，仿佛他们并不陌生，而是常常见面。
“不知道。”她脑子一片混乱，坐在后排右座，掩饰不住的紧张。
他笑了：“那么紧张，怎么教学生？”继而发动引擎，载着她缓缓驶去。
她低垂着头，挂面式的长发遮住脸，只有高挺白皙的鼻梁若隐若现。
“不怕我把你拐跑？”
她抬个头都需要很大的勇气，只看到反光镜里一抹狡黠的余笑。
她恨自己不争气。她可是教研组组长，系里的杠把子，学科带头人，讲过无数次省级优质课。见了他，一下蔫了。
“十多年没回来了，家里变化真大。高楼林立，商业步行街也兴起来了，房地产的黄金时期。”
她觉得他陌生起来。
“你做房地产？”因为陌生，她反而可以讲话。
“怎么这么不关心我！我不是电话里都告诉你了吗？”
“是吗？”她记得他的确给她说过自己的情况，可是她怎么能想到他会忽然打来电话？一听说是他，她的大脑瞬间短路，哪里会听到他说什么？
她记得他很害羞，坐在她后面，是个学习优秀的男生。她是班长，常常向他请教数学。她主持班会故意让害羞的他上台表演，她在下面看他红着脸的窘相，偷偷的笑，下来之后他对她怒目而视，低声吼道——早晚有一天我要好好修理你！
“郊外空气新鲜，正是那人间四月天。女士，下来走走吧。”他打开车门，一只手放于胸口，三十度弯腰，绅士般请她下车。她戴上墨镜，小包挎上左臂，将裙摆轻拂向左，淑女般走下。他却没有让开，只是站直了身子，伟岸的躯体挺拔坚定，丝毫没有挪开的意思。于是她站在了他面前，正好比他低半头。他们就那样面对着面了，近在咫尺，能够感觉到彼此的气息。
她低下头，风有些热了，夹杂着麦苗香将她身上的甜送入他的鼻口，他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那种深吸，仿佛一个久不吸食鸦片的瘾君子突然再次看到鸦片。
他很想做些什么，这本是很轻易的事情，而且她也不会反对，他想。
他已经不是那个害羞的少年。从一名建筑系的博士生变成房地产业颇有名气的副总裁，履历早够写一部书了。
但她，还是那么单纯，那么……羞涩。她所有的风风火火泼辣大胆在他眼里不过是小女生的表象，他能看到她骨子里的羞涩与敏感。
他还记得少年时期那句——早晚有一天我要好好修理你！把她吓得倏地红了脸，低了头，满面羞涩。
他是带着猎枪的猎人，她，不过一只蹦跳的兔子。
但这只蹦跳的兔子……很可爱。
他的嘴角划过一丝狡黠，又靠近她一些，她果真后退两步，双手下意识的举起，要阻挡的样子，他差点失声笑出来。
“女士，请让一下，我把车门关上。”他掩了掩西服，合了车门，看她用举起的双手掩饰地捋头发，慌乱地挪开以后无节奏地向前走。
她的后背很美，透过单薄的蕾丝西服，能隐隐看到她双侧漂亮的肩胛。她身材曼妙，匀称饱满，一切都恰到好处，但不令人心生邪念。因为她穿着保守。你只能看到她颈部至锁骨的皮肤，锁骨以下被衔接无缝的黑色蕾丝圆领盖住了。她生了一个孩子，胸部饱满却不肥硕。腰部很细，看不出有赘肉。再往下……他突然想起莫言的《丰乳肥臀》，他并不喜欢这个书名，尝要反胃，也许“丰”与“肥”这两个形容词在他看来有些过了。他喜欢恰到好处。就像这样的臀，完美的弧度，自然的上翘。他看不到她的腿，她穿着长裙，仅能从裸露的脚踝看到那一定是白皙的。她的身材比例符合黄金分割。不张扬不挑逗，有些含蓄内敛，却掩饰不住一种充满勃勃生机的健康美。
她转过身来，看到他痴迷的凝望，像欣赏一副艺术品。她羞涩的低头，转身继续前行。他跟上去，很想将手放在她的肩上，或者，就此环住她的腰。但他只是将手扬了扬，然后“嗨”了一声：“阳光又不刺眼，戴什么墨镜？”
她仿佛没听见，也不回答，径直往前走。
“还记得我说过总有一天要好好修理你吗？”
她的无言突然激怒了他。他快步上前摘掉她的墨镜。他看到了那双美丽的眼睛，那双令他魂牵梦萦了十多年的眼睛，此刻，泪光盈盈。
你一直在哭吗？他再也无法继续他的揶揄和嘲弄。从心底喊出一句：“你，好吗？”
她扑进他的怀抱，默默的啜泣。
好不好又怎样？我已经是别人的妻，是一位母亲。那是她心底的低语，他听不到。
他捧起她的脸，怜惜地看着那双泪目，一大颗珠子正从眼眶滑落。“他对你不好么？你不幸福么？”他急切的望着她，想从这美丽中搜索出答案，“我一直没结婚，我还想着你。”
她又将头埋进他的怀，啜泣声大了些，与之同时身子开始颤栗。
他知道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他不想打扰。他经历不少女人，觉得自己早已将这只少年时期遇到的兔子忘却。那日整理毕业纪念册，看到她清丽的字迹：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他始终没有勇气表白。他觉得她那么好，而他不够好，他要等到自己足够好。这一等就是十多年。
这漫长的十多年，他刻苦努力，越来越游刃有余，商场情场双开花，夜深人静却常常想起她。她还好吗？还美好如初，似那人间四月天吗？他想去找她，却越来越觉得自己庸俗不堪。越在俗世里如鱼得水，越是感觉她的遥远。
“你的理想职业是什么？”
“当先生。”
“一辈子当人梯，做绿叶？”
“扫污除垢，保持人类灵魂的洁净！”
“别清高了，雌性善变。”
“雄性为生存需要更善变，尔不过凡夫俗子一枚。”
“请先生放心！纵社会乃一大染缸，小生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独善其身且兼济天下……”
他们不曾有过誓言。连表白都不曾有。她也结了婚。谁也不欠谁的。
一桩现实的婚事摆在眼前，他可以兼济天下了。他要回去见见她。都说相见不如怀念，他怀念了十多年，指望这一见能够让他安下心来步入婚姻。
他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这世上没有什么一成不变，甭管男人女人，不变无以为活。俗有什么不好呢？可以带来前途、名利，就像这桩婚姻，可以使他少奋斗几十年，最快完成财富积累。他马上就可以兼济天下，做他想做的任何事。只是，他不甘心。他要在开始自己无趣的婚姻前最后见她一面。他决心继续俗下去，甚至想到拉她一起往俗里走，这样他们就没有任何区别了，他有这本事。也许……这不是俗呢。
他是技术娴熟的猎人，无需任何武器，猎物自动就范。他捧起那张美丽的脸，吻向她打湿的睫毛，她却机敏地躲开了。
这伤了他的自尊。他剑眉紧蹙，目光愠怒，更加用力的搂紧她，箍住她的双臂，让她透不过气来，这种游戏他玩过好多次，挣扎不会持续很久，之后便是迎合。他喜欢征服。果真如他所愿，她放弃了挣扎，他内心一阵狂喜，但紧接着感觉到了最有力的绝杀。她的身子和眼睛会说话，那是一种无言的抗拒。
他放松了她。知道了她的心意。他原本就在试探。他希望她是这样。她没有令他失望。
她温顺的靠在他怀里。
“这是你的底线吗？”贴近耳边的呢喃令人陶醉。她默然。
“你没有变。”他很欣慰，“我变了……但我是个正常的男人……”
他的唇被她的指堵上。
“活着，并不容易。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不能再有过错。抱抱我吧。”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幽幽的，像一泓清凉的泉水，滋润着他胸腔里干涸得几欲崩裂的沟沟壑壑。
他听话地抱着她，轻抚她的秀发，嗅着四月微热的风，风里夹着她身上丝丝的甜味儿……
2023-11-06 18:28: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