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这一生做出的任何决定都不是完全为自己。”
阿四看着港内雾气氤氲，亦不知过了多久，那眼神，仿佛下一秒海上就会出现一个素衣女子，她在向他招手，浅蹙微笑神采奕奕，她正划着一条小船缓缓来到他面前。多少个日夜，阿四梦中的女子她终于来了，带着世间所有的美好，就这样悄悄地来。阿四的眼睛也亮了。
阿四八岁那年母亲离了家。
那是极阴冷的一天。
“阿四，我走了，以后你不要再那么傻，天冷了多穿点衣服，在家要听祖父祖母的话，好吗？”？ 母亲正在收拾行装，交代了这句她的手突然慢了下来，只那几件衣服，可她却已收拾了整整一上午。
“你到了以后记得常写信给我，我若有什么事也寄信给你。”阿四坐在门口不停地捏着裤脚，那裤脚仿佛要给他挤出水来，他一直在看着母亲收拾行李，一个上午一句话也没说。
“傻孩子，现在镇上已通电话了，我若想你了便打电话给你。”母亲的眼角一下子通红，拿起来的衣服也放了下去，虽然，那件衣服她已拿起放下几十次了。
阿四从没见过母亲流泪，即使这么多年日子过的贫苦拮据，连油盐米醋都要向邻居借时她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委屈，因为她还有阿四啊。
可是，这一次，她不再是去集市卖柴换米，亦不是去姐姐家帮忙带孩子，这次她是真的要远去，留下心爱的阿四一人在家。
“阿四，过来我再抱抱你……”母亲的声音颤抖着。“这么冷的天，你还穿这么薄的袜子……”她又翻出了箱子里的一双厚袜子给阿四穿上，抱着阿四的双臂却无论如何也不准备再放开了。
“你把这双袜子给了我，你怎么办呢？”
“我去了那边再买。”
“可不可以不出去？”
“不行啊，我得出去挣钱，才能给你买新衣服，新鞋子啊。”
阿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子已穿了四年了，现在正是冬天，每当凛冽的北风刮过来，那冷劲儿似乎要撕开他鞋子上的洞，把他的脚赤裸裸的揪出来。
“鞋子破了可以再补，可以再补的……”阿四小声重复着，他的脸上已有晶莹的泪珠滚下。
“你不要哭阿四，我答应你，几个月以后便回来好吗？真的。”母亲擦去了阿四又将滴落的眼泪，可那眼泪却怎么也停不住了，一直往下流。
阿四并没有哭出声来，从小到大一直如此，即使是母亲因为他放学贪玩晚了回家而重重责罚他时，他也一声不吭。
可这次，母亲是真的心疼阿四，她宁愿阿四哭着叫着缠住她不让她走，也不愿看到阿四现在的样子。就像巢里的小鸟失了声，只呆呆的望着树梢，日复一日。
时间终是一秒一秒的过去，时候差不多了。
母亲提了箱子往门外走去，她最后一次回头看向自己的孩子，时间要在这一刻停住该多好，阿四眼中的泪不再滑下，母亲的脚步永远在家里。
天色阴沉，尚无落雪，空气彻寒，却未起风。
“该走了！”门外传来一声呼叫。
阿四猛地回过神来，用力擦干眼睛，这时候，他不再有新的泪珠流下，他只是，拼命地咬紧牙。
“阿四……”母亲一下子丢下箱子冲到阿四跟前抱住他。
阿四却也不反应了。
“你走吧。记得打电话给我。”
天，落雪了，朔风亦起，雪花漫天飞舞，它们没有方向，乱成一团。
那日，阿四一直望去母亲远去的背影，他多么希望她不一次又一次的回头，那样，他的心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刺痛。
朔风飞雪，不过切肤之痛，哪里疼的过心如刀割呢？
“阿四，回来吧，你母亲已走了，快回来，外面太冷……”
阿四一动不动，当真成了雪人，一个望向远方的雪人。
“阿四，快回去，回去，回去好吗？”他隐约听到母亲的呼叫。是啊，母亲还没有在他眼中消失，他听得到，是母亲在叫他。
阿四又感到脸庞有一道冰冷划过，他已不知道那是泪水，还是雪。
母亲的背影终于消失在茫茫白雪里。阿四亦不再驻足远望，因为他知道，母亲的心，也会痛。
2023-11-06 18:28: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