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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高考画过“蛋”

正文:

我是1980年参加高考的。语文得分的重头是作文,规定的题目为《读﹤画蛋﹥有感》。卷上给出的作文材料是篇题为《画蛋》的短文。

达·芬奇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一位卓越的画家。他从小爱好绘画,父亲送他到当时意大利的名城佛罗伦萨,拜名画家佛罗基奥为师。老师不是先教他创作什么作品,而是要他从画蛋入手。

他画了一个又一个,足足画了十几天。老师见他有些不耐烦了,对他说,不要以为画蛋容易。佛罗基奥还说,反复地练习画蛋,就是严格训练用眼睛细致地观察形象,用手准确地描绘形象;做到手眼一致,不论画什么就都能得心应手了。

后来达·芬奇用心学习素描,经过长期的艰苦地艺术实践,终于创作出许多不朽的名画,成为一代宗师。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个作文材料,影响了我的一生。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听说过达·芬奇的故事。但达·芬奇画蛋的事儿,我还是在考场上第一次知道的。

看到这个作文题,我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在参加高考,我觉得我是在看故事,看连环画,看小人书。我一边看,一边想,一边摇头,一边晃脑,一时沉浸在故事里不能自拔。监考老师可能发现了我的异常表现,轻轻走过来,低下头,友好地敲了敲课桌,善意地提醒我说,时间不多了,别贪玩,赶快写。我这才清醒过来。

“感”什么呢?读后感这种文体平时我是练过的。我的高中语文老师姓朱,商城人,说话爱带儿化尾音,早年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喜欢坐着讲课。朱老师说话慢条斯理的,见到学生在课堂上打瞌睡,他也不会发脾气。

我知道他压根儿就没有正儿八经地看过我们,但每次见他放下手中的语文教材,我就会情不自禁地坐直身子,想在他的目光里表现一下。

他讲课从来不带教案,只带教材,而且教材里总是干干净净的,即使用到学期末,书也是新的。我们都喜欢听他的课,听他讲课,就像坐在春风里,即使睡着了,大脑也是清醒的,心里也是暖洋洋的。

想起不慌不忙、从容不迫的朱老师,我也就心里踏实了。

我按时交了高考语文试卷。

高考就像一支曲子,只要开始定调了,后面的问题就好办了。

其他学科也顺利地考过了。

填报志愿的时候,我在校园里见到了朱老师。

他圈在住室门外的藤椅里嗮太阳,手里拿着一张旧报纸,身边的地面上放着一杯清茶。

我以为他没看见我,就故意在他身边咳了一声,并叫了一声“朱老师好”。

考上了?

他头也没抬地问了一句。

考上了。

我回答道。

“作文如做人”,他突然摘下眼镜,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端起地面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今后学习、工作和生活,都要像高考作文要求的那样,从基础做起,不要好高骛远。”

说完又旁若无人地看起了报纸。

朱老师的话,进一步强化了我对“画蛋”的理解。

不久,我收到了信阳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虽然是一所中等师范学校,但是,高中应届毕业,参加当年高考,能录取到这里就读是我的福分。当时全国高考制度刚刚恢复,多年来积累下来的知识青年数不胜数,想通过高考改变命运的人多如牛毛。当时高校太少,包括中等专业学校,全省乃至全国总体上并不多。全县当年录取本科、专科和中专总数不足百人,我的高考成绩,在全县排名是第64位。这个位次,要是现在,好像也可以读朱老师读过的武汉大学中文系。

我当年报考的是理科,理科考政治、语文、英语、数学、物理和化学。说起来很有趣,我平时没有弱科,但有强科——政治和英语。整个高中阶段,这两门学科成绩在班里和年级里一直遥遥领先。

高考那天,有同学开玩笑说,咱们理科不考政治,我一听就信了,跑回寝室,一闭眼就睡到政治考试结束。英语成绩在全县考了个第三名,但政策要求不计入总分,仅供录取时参考。这两科满分都是100分,且录取分数线本科、专科和中专彼此相差只有几分,即使本科和中专之间相差也不到10分。如果政治没有缺考,英语成绩算分,也许我的命运会是另一番景象。

在信阳师范学校的两年时光里,我像在高中备战高考一样,勤学苦读,马不停蹄,日夜兼程。除了主干学科外,体育、音乐、美术一样都不落下。另外,还特别在意教师专业基本技能的训练。毛笔字、钢笔字、粉笔字练到手疼,普通话、试讲练到口干,识谱、唱歌练到舌燥。

信阳师范学校具有百年的辉煌历史,从这里走出来的仁人志士,在中国革命、建设、改革、复兴各个历史时期和关键节点,都做出过卓越贡献,产生过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当代着名作家叶楠、白桦孪生兄弟,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

正是在这些脚踏实地的校友们的影响下,把自己培养成胜任小学各个学科教学工作的合格的人民教师,成了我的崇高追求和职业梦想。

遗憾的是,1982年毕业后回到家乡,未能从最基础的小学教育做起,而是直接做了中学语文教师。先在孙铁铺初中任教4年,后到孙铁铺高中任教18年,2004年又调到马畈高中任教至今。同时也参与了教育管理工作,1992年起任孙铁铺高中教导主任,2004年起任马畈高中副校长。

哲学告诉我们,理论来源于实践。实践多了,就会在心里产生一些想法。想法多了,就不吐不快。于是,我不由自主地拿起了笔,开始了漫长而有趣的基础研究,这里面有教训也有经验。与同行交流、分享,形成了我的教育初心和使命。撰写基础教育教学研究理论文章,就是把论文写在大地上。

同时,为了有针对性地指导学生作文实践,我还以身作则,亲自“下水”,从事文学创作,并于2008年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

作文是语文的“半壁江山”,在我的影响下,很多学生作文的畏难情绪得以克服,作文的良好兴趣得以激发,语文综合成绩也开始逐步提升。我教过的学生,多多少少或许受过我的影响,不少学生后来读了大学的中文系。

更让我感到欣慰的是,在取得中师文凭的基础上,我又先后获得了华中师范大学教育管理专业本科文凭和河南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文凭。

充电是为了放电。广阔的农村教育,是国家整体教育的基础。我固执地认为,坚守农村教育,就是在为国家整体教育“画蛋”。我获了国家教育部和国家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联合颁发的乡村从教满30年荣誉证书。获得这么崇高的荣誉,是我在农村教育这块阵地上长期“画蛋”的结果。

如果我不参加1980年的高考,如果1980年的高考作文题不是“画蛋”,如果考后我没有去见朱老师,那么,我也许就没有这样坚如磐石的决心和意志,死抱农村的大腿不放,即使将来退休了,我也不打算松手。

农村教育也是国家整体教育的有力支撑,我们必须一笔一画地画好她。

对我个人来说,高考早已成为记忆,但“画蛋”精神,无疑对我的影响是深刻和长远的。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不会改变对农村这片广阔天地的认同,不会动摇继续投身农村基础教育的坚定信心。我要为农村基础教育站好最后一班岗,直到尘埃落定。

2023-11-06 18:4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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