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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英雄

正文:

1、

那时,我念的初中位于城乡接合部,班上部分同学来自邻近的留守家庭,在平原“放马”的气氛中长大,嚣张跋扈惯了,最擅长结群欺负弱小的同学。我虽不混迹其间,但是由于学习成绩优异而颇受教师照顾,所以与那一帮蛮横男生还算风平浪静。

仁勇是在初一下学期转学来班上的,他黑黑瘦瘦,容颜普通,默不做声,归于那种不太引人注意的类型。我们的交集不算多,至多停留在彼此问候、互借橡皮的程度。

在我的印象中,他的家境不太好,文具盒锈迹斑斑,书包已褪色大半。某次无意中发现他的隐秘,也让我的这个猜测得到了印证。在班主任遗失于讲台上的作业手札里,仁勇的名字下方,触目惊心地标示了“父母双亡”4个字。这个凝结人生至悲的词语字字千斤,一度将未曾经历过人生风波的我压得喘不过气来。

知道自己的隐秘被揭开后,仁勇倒是很坦诚,干脆直接告诉我,他的父母丧生于一场事故,之后他由伯父抚养,伯父一家待他不冷不热,他的日子过得勉勉强强。

2、

第一学期快结束的时分,仁勇在班上的分缘越来越差,或者说他自始至终就没具有过好分缘。残损的成长环境让他浑身长满了尖刺,不断地刺痛每一个向他接近的人。在仁勇看不见的角落里,有人正将拳头上的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

那是放寒假前的一个下午,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楼梯拐角,仁勇被班上那群蛮横的男生团团围住,紧张的气氛好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黑夜,让人喘不过气。

我恰好撞见这一幕,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径直走上前去挡在仁勇身前,与面露凶相的男生勇敢对视,并喊道:“你们不要糊弄,我刚刚看到仁勇的爸爸在校门口。”

男生们怀疑地看着我,不再轻举妄动,丢下几句咒骂的话后,纷纷作鸟兽散。此刻,整座学校在傍晚下熟睡,幽静得像一处人世缝隙。我扶着惊魂未定的仁勇走出学校,直到看见神色慵懒的保安和来去匆匆的行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胳膊还在轻轻哆嗦,而我的手心早已在故弄玄虚的惊慌中渗满盗汗。

“你快回家去,当心他们杀回马枪,路上跑快一点,注意安全。”我一边铺开仁勇,一边像小大人相同叮咛他。他被吓得不轻,脸色苍白,甚至都忘了向我道谢,定定看了我几秒后,就转身朝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没有父母维护的孩子,只能自己尽力奔驰,那个惊恐又孤单的背影,让我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即使时隔多年,我依旧揣摩不透自己最初的坚定是从何而来,也再不复年少时挽危急于倒悬的勇气。

3、

春天开学的时分,仁勇没有出现,听说是转学去了远方。好像石子投入深潭,落叶归于深秋,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来来去去,不会在别人的国际掀起太多波涛。仁勇于我而言,不过是素昧平生的少年,谈不上彼此间的友谊是多么坚不可摧,甚至连一个联系方式、一张照片都不曾留下。

故事到这里,本该戛然而止,但在我这里,迟迟没有落下帷幕。十年一瞬,星沉月移,我以狼狈的姿态挣扎在成人国际,英豪豪气消失殆尽,想再见仁勇一面的想法却从未停止,我仿佛着了魔相同,执拗而又不可动摇。

我通过各种方式寻觅他的下落,沿着曾经的同学圈步步摸索,在同城论坛发寻人帖,甚至到他伯父家住的小区蹲守,但全都无果而终。

最近的一次,我感到我们只隔了一层纸。高三寒假,有同学把在城南中学打球的照片发在“朋友圈”,照片边缘处撩起衣摆擦汗的男生,在含糊的像素下看起来与仁勇长得极端类似。我迅速穿戴整齐跑出门,迎着北风一路疾驰抵达城南中学。遗憾的是,那个人并非仁勇,仅是眉眼和仁勇长得类似而已。

我坐在球场边,看球员们生龙活虎地跳跃着,猜测而今的仁勇身在何方,又长成了什么容貌,是依旧像当年相同孤单,仍是像这些球员相同长成了一棵亭亭如盖的大树。

十年漫漫征程,想找到仁勇的想法早已被含糊掉初衷,转而成为一种惯性。

4、

在我24岁那年的春天,中心商圈天桥下卖烤红薯的婆婆,遽然红遍网络。80岁高龄的老人,不接受任何布施赞助,用亲身烤制出的一个个香甜可口的红薯,为老伴凑着无底洞一般的医疗费用。

在“朋友圈”看到这条新闻后,胸腔中久违的少年冲动开端沸腾,与当年解救仁勇时的体验千篇一律。同事方叔也大受感动,下班后同我一起来到中心商圈,找到“红薯婆婆”,买下了她所有的红薯。

两个平时严肃正经的职场男人,就这样提着一堆红薯,旁若无人、勾肩搭背地行走在天桥上,一边龇牙咧嘴地将滚烫的烤红薯吞下肚,一边声嘶力竭地吼唱着《诚心英豪》。

在那一刻,我们有一种解救众生的感觉,也在肆意挥霍、享受着这种感觉——由于当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时,方叔将变回那个被严妻掌握所有财政大权的温文男人,而我将变回那个在老板面前百依百顺、失意且毫无建树的蚁族中的一员。

也是在那一刻,我遽然放心,明白了自己这些年对仁勇的寻找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在多年今后想要见他一面,并非是想让他酬谢恩情,或是有着怎样无端的思念,而仅仅只是想确定一下,那个身世不幸的男孩现在过得很好,为我多年前给予他的好心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然后从此相忘于江湖。若再见到他,我会向他道一声恭喜与感谢:“恭喜你,没有被日子击垮,终于在人世间占有了一座自己的城堡;感谢你,给我时机能扶着你走出慌张苍茫的青春,让我在多年今后变得平庸时,在每一个自己被不断否定的时间,还能以曾经那么勇敢而光芒万丈的自己,熨平日子给予我的伤痕。”

周华健唱道:“灿烂星空,谁是真的英豪?普通的人们,给我最多感动。”

是的,这世间哪有会屠龙之技的侠客?有的只是人世烟火里的贩夫走卒。他们容颜平平,性格温文,会恐惧,会沉默,会犯错,会由于日子的压力而逐步变得平庸,但是英豪的火花埋在他们心底,能在不经意间遽然被点着,与日子一招一式温柔对立,并且繁荣向上。

仁勇、方叔以及我自己,都是普通天地里的诚心英豪。

2023-11-06 18:4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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