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北宋年间,有个“摄影师”擅长在汴梁大街上抓拍。他叫张择端。
街拍里,往往隐藏着行走的大事件。张摄影师就拍到过一条大事件……只是那时候没有互联网,没有春熙路抓拍这样的流量。时过境迁,对于八九百年后的人,再大的事件也成了故事。但在当时,它人人皆知。
张摄影师后来把街拍合集整理成了《清明上河图》。其中不可思议的一个极小细节,记录了苏轼和他的时代遭逢的大事件。这是画卷向左首展开到五分之二左右的时候,呈现出来的一个情节:两头驴拉着一辆货车,上面好象盖了一块有字的布。
据研究者推断,盖在车上的这块有字的布,应该是从某扇华丽屏风上拆下来的、写得很好的书法作品。
这么好的写有书法的布为什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那大概是写字的人出事了。
这个出事的写字的人,大概是苏轼。出的事,是“元佑党禁”。
元佑党禁虽发生在徽宗朝,但导火索却始于神宗和哲宗朝的党争。
神宗朝和哲宗朝,围绕着对“熙宁变法”的态度,君臣分裂成支持变法的新党和反对变法的旧党两派,几十年来反反复复掰手腕,输赢如下:第一回合,神宗支持新党,新党掰赢。第二回合,神宗崩后哲宗继位,哲宗初期高太后执政,高太后支持旧党,旧党掰赢。第三回合,高太后薨逝后哲宗亲政,哲宗支持新党,新党掰赢。第四回合,哲宗崩后徽宗继位,赵佶同学决定要结束这个掰手腕比赛,想了很多法子让新党和旧党讲和,无奈,旧党掰赢追杀新党,新党掰赢追杀旧党,最后烦不胜烦的赵佶放弃了,一屁股坐到一头,全面起用新党新政。
以下,是一段理解“元佑党禁”过程的枯燥简洁的说明,可以跳过。
1102年,徽宗改年号为崇宁,崇宁,崇熙宁也。这就表示要恢复新法了。崇宁元年(1102)九月,徽宗下诏把元符末年直言国事的官员分为正上、正中、正下、邪上尤甚、邪上、邪中、邪下七等,543人被列为邪等。
几天以后,徽宗下令中书省拟定奸党名单共一百多人(苏轼、司马光、秦观、黄庭坚等人都在其中),由徽宗亲书姓名,镌刻在端礼门的石碑上,这块端礼门御刻石碑,被称为“元佑党籍碑”。
崇宁二年(1103)三月,徽宗下诏元佑及元符党人的亲属不许在京居住。崇宁二年(1103)九月,御史台抄录奸党名单发往各地,立石为记。
崇宁三年(1104)初,下令宗室不得与元佑奸党子孙通婚。
崇宁三年(1104)六月,元佑、元符党人及部分上书邪等共计309人的名单,又由徽宗亲自抄写,刻石于文德殿门东壁,再由蔡京抄写,发给各地,立石为记。
既为奸党,就要一棍子打翻在地,哪管你曾是神童转世、才子再现、文坛领袖,一概禁止。
崇宁二年(1103)四月和宣和五年(1123)七月,徽宗两次颁布严厉的诏令,下诏毁去苏轼等人的文集,不准有人传习“元佑”学术。凡是收藏、记录苏轼文字的人,一律严惩,有人甚至因为曾请过苏轼书写欧阳修《醉翁亭记》刻石而坐罪。崇宁大观年间,为禁止苏轼文章流传,赏钱竟至八十万。
这辆驴车上,大概载的就是苏轼等人的书籍,往日珍贵的大字屏风也随手扯了盖在上面,可能是准备推到郊外去烧毁。
一直到宋室南渡后,极爱苏轼的宋高宗赵构,不但购入全套苏轼文集,更积极为苏轼平反,南宋建炎四年(1130),朝廷下诏为元佑党人平反,至此,这段绵延数十年的公案才算真正结束。
建炎四年,张择端还在世。张择端是密州东武人氏。据说苏轼在密州做知州、修超然台的时候,张择端正在密州家里做读书郎。成年以后,他游学汴京,大约于崇宁末、政和初年画成《清明上河图》。和《千里江山图》的作者王希孟一样,张择端在画史上的记载也几乎没有,后人也是仅据《清明上河图》“石渠宝笈三编本”上金人张着的题跋以及其它零星资料,推断他是山东东武人,大约生于1085年,卒于1145年。少年张择端曾在家乡潜心读书,打算从科考入仕途,青年时到京城汴梁游学时,不知何故改工绘事,于北宋崇宁元年(1102)考入翰林图画院,成为宫廷画家。
后人研究发现,《清明上河图》可能完成于公元1111年至公元1125年之间。
在这幅倡应蔡京“丰亨豫大”的巨画里,张择端画出了徽宗和蔡京要的盛世华年,巨细靡遗,除了那些车水马龙的繁华,你甚至还可以在上面发现匆匆忙忙的外卖小哥,和用便面遮脸的路人……真正的纯街拍!堪称“街拍第一名”!
他是否还绵里藏针地记录了一些什么?那些看似平常却谜一样费猜的细节,那繁华尽头的无边荒芜——而那块像是书法作品的、被当作盖车料的布,不止出现了一次,在接近长卷结尾的城门那段,它又出现了……不挖了,越挖,事越多。
2023-11-06 20:27: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