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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交淡如水

正文:

宋仁宗毕生追求共治,爱民如子,惜才爱才;宋英宗在位期虽短却仁爱宽宏;宋神宗更是继承了“文人治国”的思想,他十分赏识王安石的才干,继位后便听取王安石的意见,进行变法革新,史称“王安石变法”(又称“熙宁变法”)。正值此时,苏轼结束三年守孝期,回归朝廷,此时包括恩师欧阳修在内,苏轼曾经结识的良师益友都因与王安石政见不合,反对新法而被迫离京。此时的朝野已不是他年少初入仕途的景象,苏轼心怀天下,有治国平天下的抱负,其人性格豁达,敢于直言,屡次上书批判指责王安石,自此二人的交锋已悄然开始。其后数十年间的种种,以及二人的“君子之交”,皆可从这场政治斗争中分说一二。

一、苏轼与王安石的早期经历

研究他们的早期成长经历,会发现早年的苏轼与王安石皆是年少成名,一入京城便声名鹊起,均得到欧阳修的赏识,皆是不可多得的麒麟才子。他们二人是当时宋代文人的典型代表,自幼学习四书五经,奉行君子之道,有文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抱负。王安石生于名门,身负盛名,造就了一身傲骨,他曾在给欧阳修的回信中写道:“欲传道义心犹在,强学文章力已穷。他日若能窥孟子,终身何敢望韩公。”言辞谦卑恭敬的同时又道尽自己将弘扬道义,实现治国之志,果真是少年狂傲。苏轼生于望族,师出名门,且才华横溢,其豪放率真的性格尽人皆知。王安石和苏轼早年间都多次进出朝廷,王安石拒绝朝廷多次,苏轼的仕途因不可抗拒的原因几次被打断,要知道一旦他们再次入仕为官,心中必是有壮志要实现,外加一身傲骨,意气风发的男儿定是要有一番作为。文人之间的狂傲又总是温和的,他们之间惺惺相惜,相互敬佩彼此的才华,相互宽容彼此的狂傲,也正因此,才谱写了那一段亦敌亦友,说不清道不明的“君子之交”。

二、苏轼与王安石背后的北宋

北宋历来是争议较大的王朝,赵匡胤“陈桥兵变”开创北宋王朝后,大力实行改革,突出特点是官僚体制的相互牵制,宋太祖为使宋朝免受割据混战的痛苦,实行的一系列政策造成了“重文轻武”和“三冗”的现象,以致后期出现积贫积弱的现象,这也正是王安石进行变法改革的原因。同时台谏制度令百官敢于进言,使得“言事之风”盛行。

这种“言事之风”的盛行,以及“重文轻武”的政治现象使当时的文官敢于进言,敢于批判政治,宋士大夫崇尚正统,敢于进言被认为是君子所为,所以才有后来苏轼数次进言批判王安石。科举制度的完善给王安石和苏轼创造进入朝廷的机会,而这种“言事之风”也为二人提供了后期争辩的条件。

三、苏轼与王安石的初期交锋

苏轼对王安石的不满意并非凭空而来,若要寻源就必须提到苏洵和王安石的关系。苏洵与王安石的不和几乎尽人皆知,二人政见相左,性格不合,苏洵更是作《辨奸论》暗讽王安石。苏轼受父亲的影响对王安石早期就有成见。

嘉佑五年(公元1060年),苏轼与王安石第一次产生关联,王安石给苏轼的制词《应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守河南府福昌县主簿苏轼大理评事制》写道:“尔方尚少,已能博考群书,而深言当世之务。”其言诚恳,言语中流露的尽是关怀之情,可见王安石对苏轼的才华和能力是肯定的。

嘉佑六年,苏洵和王安石矛盾凸显,关系急转直下,导致苏轼与王安石生出间隙。苏轼在政论文章《进策》中提出许多与王安石相对的政见。早年间苏轼的《上皇帝书》未必是针对王安石的,可《进策》无论是从发生的时间,还是言语中的“议者”等词,皆有明确的指向性。苏轼继承苏洵的财货思想,认为节俭才是生财之道,其文中“厚货财者,其别有二。一曰省费用。夫天下未尝无财也……人君之于天下,俯己以就人,则易为公,仰人以援己,则难为力,是故广取以给用,不如节用以廉取之为易也对于财货,仍是提倡节流”很明显是指向王安石的生财之论。

此年苏轼参加制举,王安石以知制诰的身份出任考官,在复试中王安石直接向苏氏兄弟发难,如王水照先生所言:“王安石对苏辙的对策持否定态度,拒绝起草苏辙的任命状,虽然此事的起因未必可从私交来窥测,但它本身确实是王、苏交恶的一个重要事例。”苏辙的争议在此次考试中最大,但苏轼也依旧难逃,“东坡中制科,王荆公问吕甲公:‘见苏轼制策否?’申公称之,荆公曰:‘全类战国文章,若安石为考官,必黜之。’故荆公后修《英宗实录》,训苏明允有战国纵横之学云。”王安石对战国文章一向持否定态度,即使只是王安石私下的评价,但也可知王安石此时对苏轼多有不满。

苏轼和王安石早期的交锋停留在争辩层面,文人之间的“嘴皮子”功夫而已。此时的苏轼对王安石的不满带有强烈的主观色彩,主要原因来自其父亲的影响,带有一定的盲目性,以及少年的一丝轻狂傲慢。

四、苏轼与王安石的矛盾高潮

熙宁元年(公元1068年)四月,王安石向神宗提出全面改革的想法,在《本朝百年无事札子》中,写道:“太宗承之以聪武,真宗守之以谦仁,以至仁宗、英宗,无有逸德,此所以享国百年而天下无事也。”“ 仁宗之为君也,仰畏天,俯畏人;宽仁恭俭,出于自然,而忠恕诚悫,终始如一。未尝妄兴一役,未尝妄杀一人;断狱务在生之,而特恶吏之残扰。”王安石借褒扬宋朝先皇功德,以一向仁爱着称的宋仁宗为出发点,写出种种为君之道、治国之方,笔锋一转又写“然本朝累世因循末俗之弊,而无亲友群臣之议”,道出当时制度的种种弊端,神宗采纳王安石的相关主张,在位期间更是竭力支持其改革,熙宁二年至熙宁六年,一系列措施陆续出台。

王安石改革是研究其与苏轼关系的重要背景,也是二人的矛盾交锋点。苏轼还朝后,无论从私人恩怨出发,还是政见原因,他都不可能站在以王安石为首的变法派。王安石因对守旧派和政治制度多有不满,早期变法过于激烈,此时的争论涉及南人北人之争、政见之争、文学之争、学术之争,同时还夹带着私人恩怨,利益纠纷的复杂性使党派之争达到高潮,也使二人矛盾达到高潮。熙宁二年四月,王安石准备科举兴学校,苏轼便上《议学校贡举状》,指出“自文章而言之,则策论为有用,诗赋为无益;自政事言之,则诗赋、策论均为无用矣。虽知其无用,然自祖宗以来莫之废者,以为设法取士,不过如此也”。后神宗要求苏轼大胆指出当时政令得失,苏轼深受鼓舞,直言不讳,这一举动直接触碰到了王安石的敏感神经,直接进言道:“陛下欲修中书条例,大臣所不欲,小臣又不欲。今轼非肯违众以济此事者也,恐却故为异论,沮坏此事。兼陆下用人,须是再三考察,实可用乃用之。今陛下但见轼之言,其言又未见可用,恐不宜轻用。”

“轼发策云: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齐恒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功异,何也?”苏轼借用考题暗讽王安石,也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苏辙在此时也表明态度,公开反对王安石的变法。同年十二月苏轼上书《谏买浙灯状》,神宗采纳了苏轼状中意见,苏轼紧接着便上书《上神宗皇帝书》,此文是苏轼反对王安石的代表作,文中言辞激烈,将他的不满情绪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出来。苏轼是宋文改革的代表,这一文也成为反对变法的旧党的精神代表。后苏轼有上书《再上皇帝书》,此文一出,惊动朝野,如果说第一书还只是批判改革,那这一书便是直接冲着王安石本人而来。他直言:“又欲渐消进士,纯取明经,虽未有成法,而小人招权,自以为功,更相扇摇,以谓必行,而士始失望矣。”批评王安石为小人后又批评王安石一党,其言中痛恨之情溢于言表!随后又作《拟进士对御试策》使二人矛盾达到高潮。

此时推动苏轼与王安石矛盾愈演愈烈的已经不单单是私人恩怨,此时的朝廷新旧两党完全对立,也无中间立场可言。满朝文武必须在新旧之间做出抉择,诚如前文所言,苏轼不可能站在新党一派,此时的党争是盲目的,变法早就变了味道,党争的目的无非是排除异己。苏轼与王安石此时已经都没有退路可言,二者必须分出胜负,可显然神宗绝对是支持变法的。苏轼虽不是旧党核心,但却是旧党中最敢言之人,连司马光也曾表示自己所为不如苏轼,所以王安石不可能放任苏轼不理。王安石指示姻亲谢景温弹劾苏轼为父丁忧期间贩卖私盐,结束了这一场交锋。宋朝对文官的宽容是其他朝代无法比的,士大夫犯了错也不过是贬官,因此苏轼被贬官到杭州,出任通判。

五、“乌台诗案”至二人去世

苏轼到了杭州后的确安静下来,他也开始反思自己曾经的做法和变法的利弊。熙宁七年,王安石因党争第一次被罢相,苏轼竟对此颇有不满之意。在徐州任职期间,他对新法部分内容已经开始表示肯定,这就是苏轼,有着常人不能比拟的胸怀和聪慧。

此时苏轼也只是略有反思而已,但“乌台诗案”后的苏轼绝对是有悔恨之心的。熙宁九年,王安石在做了一年宰相后再次被罢,从此隐居钟山,再未还朝。苏轼万万没想到,王安石下台后,更大的祸患在等待着他。元丰二年(公元1079年),苏轼被李定等人连章弹劾,“言事之风”盛行的宋朝也会惊人地发生“文字狱”,还发生在了最负盛名的文章诗词大家苏轼身上。而一切的祸患根源竟然是因为当年苏轼弹劾王安石的数篇文章,当年苏轼也不过是被贬官,却在王安石下台后因此入狱且有性命之忧。王安石下台后,党争并没有结束,甚至早已变得毫无原则,打击异己是当时斗争的目的,苏轼官职卑微,也无大功大德而言,自然是第一个被打击的对象。

苏轼入狱后,生死关头,竟是王安石一句:“安有盛世而杀才士乎?”让苏轼躲过了大难。王安石知道神宗爱才,最重视文官,再加上宋代的风气,救了苏轼,也救了自己与苏轼的关系。其实他与苏轼的关系也无改善的必要,但他是不折不扣的君子,他有仁义、爱才之心,即使与苏轼矛盾巅峰时期,他也从未想过要夺苏轼性命,此时的他依旧选择放下私人恩怨。从此以后,苏轼对王安石态度发生改变。

这一生死劫让苏轼开始彻底反思过去,他开始看到新法的好处,看到王安石的才能,还屡次劝谏朋友不必再上书反对变法。王安石经历罢相之后,也终于明白自己的变法过于激烈,属实有不妥之处。元丰四年,王安石夸赞苏轼文章,也得到了他的积极回应。元丰七年,苏轼至金陵拜会王安石,无论是私交还是政见,都达成了和解。二人恩怨就此了结。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党争的暗影之下,对立的立场难免产生矛盾,苏轼年少轻狂,言辞激烈;王安石心高气傲,固执己见,二人的交锋不可能不激烈,可二人又皆是品行端正、胸怀宽广之人,二人的和解也是意料之中,二人的品行和感情都不必怀疑。

元佑元年(公元1086年),王安石卒于钟山,离开了他心心挂念、耗尽一生的宋王朝,也结束他这褒贬不一、后世难说的一生。苏轼为其作《王安石赠太傅制》,对王安石的品德和文章进行褒扬。其实苏轼到底也还是旧党,后来他为避免新党崛起数次写反对词,并强烈反对王安石配享太庙。但苏轼与王安石一生为党争所困,能够和解已经实属不易。唯一能确定的是苏轼对王安石的感情是真切的,他曾写下“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怀念故去的妻子,也写下了“从此归耕剑外,何人送我池南”怀念王安石。

建中靖国元年(公元1101年),苏轼卒于常州。

六、总括

“亦敌亦友”是对二人关系最好的概括,苏轼对王安石的态度发生过剧烈的转变。从早期的不满到后期的肯定,二人的关系从水火不容到建立友情,这期间横跨他们二人生命中最重要的时期,也横跨了宋王朝的关键时期。宋王朝的“积贫积弱”令王安石进行变法,“重文轻武”使文官胆大敢为,“言事之风”使苏轼敢于进言,而这一切因素难免发生党争,二人也难逃于此。可德行是党争之外的,二人未被党争所彻底困住,惺惺相惜才是他们最后的归宿。党争是二人交锋的主要原因,品行是二人和解的原因。党争是阴暗的,可他们二人是光明磊落的;党争的手段是龌龊的,可二人是清白的。

宋王朝本身就像一个文人,他谦卑恭敬,彬彬有礼,百余年间成全了数位帝王的仁义之心,成全了无数士大夫的报国之情。苏轼与王安石生逢其时,神宗给了王安石变法的机会,也饶了苏轼的放肆,才能有后来的金陵之会,才成全了这段如水般的君子之交。宦海沉浮多年的二人,最后都在山水之中,以避世之态离开人世。二人的交锋停止,可宋朝的党争依旧继续,正所谓“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2023-11-06 20:2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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