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那年9月,我第一次探亲后返回部队,车在码头停下,但见平日静若处子、平滑如镜的大海波涛激荡,高高的浪头打到岸上,成了雾,成了雨,风一吹,水星沫子飘来,又咸又涩。看样子,这是一场台风最后的表演。我要回的部队所在的岛离岸边八九海里,在风浪里如一叶小舟若隐若现。要是早几天或迟几天探亲就躲过这场台风了,但那时没有电视,又很少听到广播,哪知道会遇到台风呢?
怎么回岛?一条水泥甬道伸到海边,这就是所谓的码头。岸边拴着的几条小渔船在风浪里漂荡,平时接送部队人员进出岛的登陆艇不见了,老百姓乘坐的机帆船也不见了,也许是台风来之前避风去了。要是当天回不了岛我就超过假期了!一种军人的自觉、责任和对于军纪的敬畏在我心头萦绕。驻岛几年,我知道台风收尾时的风浪虽然还很大,但乘小渔船渡海也是可以的,它虽然小,可是抗风浪能力不可小觑,我们部队常常有人在风大浪大时坐着小船回岛,从没出过事。但我没经历过,内心还是有点恐惧。
天阴沉沉的,四周一片寂静,码头上不见其他人,只有涛声在耳边吼叫。我来回踱着步子,心里一片茫然。“嚓!”从莆田来的班车在几丈外停了下来,走下几个当地居民径自回了家,还走下一名身材纤瘦的军人,他提着旅行袋,向我这边走来。他肯定和我一样,也是要回岛的。
我迎了上去。一阵寒暄后,知道他是六连的,是比我早一年的兵,姓郭,还是江西老表,都昌人,和我一样都是回家探亲的。他和我的想法一样,租条小船回岛。风浪里有人同渡,我俩心里踏实多了。不早了,太阳早已偏西,我们到村子里找到了码头上其中一条小船的主人,船夫30多岁,黑黑的脸,不高的个子。小船比江南的乌篷船大些,靠两支桨划行,有片小小的帆,收在船上。船靠了过来,我们小心地踏了上去,不料一个涌浪扑来,我一个趔趄,险些栽进海里。小船缓缓掉了头,朝东边我们要回的小岛划去。船夫目光炯炯,盯着前方,两手不停地划着桨,船一会儿往左,一会儿朝右,避着浪头。波浪里小船像片树叶,起伏着,漂荡着,浪花飞进来,衣服也湿了,手一伸就是海面。我心里不停念叨:快些划吧,快快上岛!
突然,北风骤起,汹涌的浪涛猛扑船身,小船大幅度倾斜,我们惊得叫了起来。紧急关头,船夫果断掉头,还扯起帆,不是向反方向南边去,而是斜着往东南方向去,小船不那么剧烈倾斜了,还借着风飞快向前,航程远了,但离小岛却更近了。我心里不由赞叹船夫的果断和驾驶技术的娴熟。过了一会儿,风又变了方向,突然由南而来。我不得不惊愕于大海的变幻莫测!浪借风威,铺天盖地。船夫又将船和帆调整方向,斜着向东北方向驶去。我们离岛越来越近,隐约可以看见码头了。正当我们兴奋时,一个巨浪迎头而来,小船像被掀到了半空,旋即又被甩到谷底,人像被提了起来,突然离了座,好在我们两手死死抓住船舷,不然非被抛进大海不可。一阵后怕,一阵恐惧,一阵晕眩,我“哇”地吐了起来,对面的郭同志也脸色苍白。
高大的海堤从山脚伸向百米外海面上的一座孤山,形成一道屏障,和南面一座山遥遥相对,围成一方静静的港湾。小船跌跌撞撞驶了进去,我们慌慌忙忙上了岸。一回首,大海仍在剧烈地翻滚,吐着白沫……
多年已过去,但那次海上惊魂之渡令我至今印象深刻。
2023-11-06 21:40: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