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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旗的飞侠

正文:

那年,日本兵占了宁古镇,下令让镇上家家户户都得挂日本旗。可这边刚下令,那边伪镇公署旗杆顶上那面日本旗先出事了:有人瞅见一个黑影从旗杆顶端一闪,那旗子“唰”的一声就掉了下来。

卫兵以为是升旗的绳子滑了扣,骂骂咧咧地准备重新挂,可上手一看吃惊了:绳子是从旗杆顶上被齐刷刷割断的!卫兵急忙抬头往旗杆顶上看,顶上什么都没有!

这事儿很快传开了,镇子上议论纷纷:“听说了吧?咱宁古镇来了飞侠了!”

“飞侠?扯吧,人哪能飞?”

“一个黑影闪过,那旗子‘唰的一声,掉了!不是飞侠那是什么?”

大伙儿没有不乐的,最乐的就是镇东头杂货铺的小四儿。他爸前年参加了八路军,留下这间杂货铺和一条破船。去年他娘也病死了,家里就剩下刚满十三岁的小四儿和他的光棍二大爷。杂货铺东屋是小四儿睡觉的地方;西屋窗外放一个木头栏柜,上面搭了一截儿棚子,算是铺子门面。坡岸下的那条船,供来往行人摆渡,能得两个小钱。上坡卖东西,下坡摆小船,都由小四儿撑着,二大爷只管喝酒抽大烟。小四儿的铁杆儿朋友二老闷气不过,碰上二大爷就喊顺口溜:“抽大烟,斜瞪眼儿,趿拉个破鞋上烟馆儿。”

割旗事件没让小四儿高兴几天,烦心事就来了。为啥?二老闷惹事了。日本人镇长的儿子岗琦,和小四儿他们年纪相仿,那天二老闷在街上见了岗琦,张口就是一段:“瓦大哭西娃,栽倒往前爬。爬到江沿上,抓了仨蛤蟆。跑一个,蹦一个,钻你腚一个!”

“你骂谁?我招你惹你啦?”岗琦的中国话居然很流利。

二老闷没想到这茬,心里一虚,拔腿就跑。

“别跑!不打架,有能耐咱俩撂跤!”岗琦双手叉腰喊道。二老闷见岗琦身量矮小,以为自己赢定了,可没想到岗琦专门练过,二老闷连着被摔了几个跟头。二老闷不服,拉着岗琦去找小四儿:“你能比得过我们四太岁,我才服你。”

小四儿放下船篙走上堤坡,见二老闷和一个日本小孩儿站在铺子门口。“听说你是摔跤太岁,想跟你比试比试!”岗琦咄咄逼人。

小四儿最恨日本人了,哪有不摔之理?他立刻扒掉身上的小褂,露出撑船练出来的一身肌肉疙瘩。二大爷趿拉着破鞋过来看热闹,一见小四儿要和岗琦摔跤,连忙上前阻拦:“他是日本镇长的儿子,咱惹不起!”

“少管闲事,我们在比赛摔跤!”岗琦不满地看着二大爷。

二大爷便叮嘱小四儿:“你可不能把他摔倒!”

小四儿白了二大爷一眼,甩开他回到岗琦面前。二人一连三跤,谁也没撂倒谁,打了个平手。

话分两头,岗琦在这摔跤,他爸那边正拿着割旗案给镇子上的伪警察们训话,把伪警察署长大牛眼好一顿臭骂,要他限期破案。大牛眼这个汉奸只会拍马屁,哪会破案呀!他只得成天带着几个狗腿子挨家挨户地查,看谁家没插日本旗,闹得鸡飞狗跳的。

第二天,二大爷趁小四儿去摆渡,偷偷把日本旗插在铺子的房檐上。小四儿回来一看,气得眼睛喷火,把那膏药旗一把扯了下来。

这时候,二老闷带着岗琦又来了。二老闷对小四儿说:“他说一定要跟你比试个高低!”

两人正要开战,江边有人喊摆渡的,小四儿对岗琦说:“你等着,我去干个活。”趁小四儿摆渡的空儿,二老闷拿话激岗琦:“小子,你敢到水里玩玩吗?不敢就别到江边来找碴儿!”说完,他便甩掉小褂儿大步踏进江里。

岗琦见二老闷在水里始终露着肩膀,猜想水并不深,便也向江里走去。可他才走进去五六步,突然觉得像一脚踏进云雾里,身体悬空,手抓不住任何东西,不禁心慌起来,但越慌越往下沉。

原来这段江底是个陡坡,进去几步就有一丈多深,而且有一股山溪水注入,形成一股水下急流,冲得江底的沙子经常搬家,每一个沙丘后面便是一个潜伏的漩涡。二老闷水性好,刚才故意踩水浮在江面,让岗琦误以为江边水浅。

岗琦在水里一沉一浮,很快就不露头了。二老闷想去救人,可捞了几把,都摸不到人。这时候,小四儿撑着船赶来,他一个猛子扎进水中,很快推着岗琦露出了头。

小四儿和二老闷一人架着岗琦一只胳膊钻出水面。他们把他头朝下俯卧在江岸的坡堤上轻轻按压,折腾了好一会儿,岗琦吐出不少水,呼吸逐渐平稳,但依然昏迷不醒。小四儿便让二老闷帮着把岗琦抬到杂货铺西屋躺着,等他慢慢醒来再说。

岗琦慢慢醒来,意识到自己差点淹死,是小四儿和二老闷救了他。他晕乎乎地坐起身,忽听东屋里传出一阵“扑啦啦”的响声。他上前推门,门从里面插着,便从门缝往里看。只见东屋地上竖着一根一人多高、带圆疙瘩的旗杆。圆疙瘩涂着金漆,旗杆上用绳子挂着一面小日本国旗,整个样子跟镇公署的一模一样。那“扑啦啦”的声音,是一只鹰在扇动翅膀,那鹰嘴上,用皮套镶着一叶锋利的刀刃,它围着旗杆上下翻飞,每钩断一次绳子,小四儿便给它一块鲜鱼肉。原来那个割旗的神秘飞侠,是这只鹰!

这就是东北的海东青,这种猛禽形体不大,速度却极快,展翅凌空,一飞千里;它性情凶猛,有羽中之虎的称号,是东北人捕猎的好帮手,也是四儿他爸留下的。

岗琦推门想进去质问,可门被反锁了。小四儿听到动静,急忙把海东青和旗子藏好。开门一看是岗琦,没等小四儿发话,岗琦说:“原来是你!”

“是我,怎么样?”

“你为什么要训鹰割旗?”岗琦很愤怒。

小四儿一瞪眼:“你们日本旗凭什么挂到我们中国人的头上?我们中国旗往你们日本那挂了吗?”

岗琦愣住了,他还没有想过这种问题,只是强调:“你救了我,我不告发你了,但你必须停止!”

“你还敢告发?别忘了你的命是我们救的!”二老闷不知什么时候“杀”了进来。

岗琦的脑子还是转不过弯来:“可是,割旗不对!我们是朋友!”

“朋友?中国人没这样的朋友……”小四儿的话还没说完,铺子外面突然传来厉声喝叫:“你铺子为什么没挂旗?”是伪警察署长大牛眼带着两个便衣和两个日本兵出现在门口。

“刚才还挂着,这会儿不知怎么没了。”二老闷打着马虎眼,“准是风刮跑了。”说着,他便转身装着四处寻找。

大牛眼看看树梢,一丝风也没有,上前一拳把小四儿打倒:“小兔崽子,活腻味了!”

岗琦急忙从屋里跑出来蹲下身去扶小四儿,大牛眼一把拎起岗琦刚要骂,又吓得松了手:“岗琦少爷,您怎么在这里?误会……”

岗琦没理大牛眼,转身对那两个日本兵用日语说:“这家的旗子不合规制,是我摘的。”

日本兵听了点点头,转头对大牛眼说:“开路开路的!”

几天之后,镇东头的杂货铺还是没有挂日本旗,镇公署的日本旗却再一次被割落了。镇公署无法,干脆就不挂旗了。岗琦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说出小四儿的秘密。岗琦这几天一直在琢磨小四儿的话,等他差不多想明白了,便兴冲冲地叫上二老闷去找小四儿玩。二老闷压低了声音说:“你呀,见不着他了,他找他爸爸去了。”

岗琦听后显得很落寞,转身默默走开了。二老闷看着岗琦的背影,口中喃喃地说:“和你们日本人做朋友?下辈子吧……”

2023-11-06 06:0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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