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
“你是谁?为什么闯进我的房间?”我身子有些颤抖，故意把声音压得平稳一些，“我非常憎恶蹑手蹑脚走进别人身边的人。”
“哈哈，我不是人，是——”她做了个鬼脸，抖了抖灰黑的斗篷，接着说，“是烟囱小妖!所以，可以不用遵循你们的破烂端正 ……”
我惊得张大了嘴巴，顿时哑口无言，声音被挤在了喉咙里，脸一定被憋得铁青。
她见我一副惊恐的样子，只得闭住她鸡叨米似的嘴巴。
等我缓过神来，她又打开她的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一定是我吓着你了吧?没见过比老鼠(mouse)胆子还小的男孩呢。真正的男孩子最喜欢和我捉迷藏了，没有谁可以藏得比我隐蔽。我也许躲在一个草垛里，也许躲在一棵高树上，也许躲进冒着烟的烟囱里，也许躲在他们的棉帽子里……哈哈，绝对的刺激。”
我点着头，看着穿着稀奇古怪的她。除了灰黑的斗篷外，她依然一身灰黑的衣裤，倒是火红的围巾和靴子让人感觉到她不是那么的瘆人。我觉得不该畏惧一个这么搞笑的女孩儿子，即便是一个小妖。我故意拧亮了台灯，这样可以增大我的胆子。
“太刺眼了!我们妖精可不喜欢太灼烁。你能否把灯光调得柔和一些?最像是月光一样柔和。”她用手遮着眼睛，“在月光如水的夜晚，如果和巫婆骑着扫把去巡视，是最惬意不过的了，看着宁静的乡村如同读一首抒情诗。”
我只得逐步调暗灯光，等到她放下遮在眼前的手，说：“你和我的女同学正好相反，她们有时被自己的影子吓出声声尖叫。”我的恐惧感遁然无踪了，因为我抓住了她的弱点，如果打开屋里所有的灯，她一定会逃得无影无踪的。于是，我想到了刚才的问题：“你为什么闯进我的房间?”
她猛地一拍脑门，笑了一声，说：“哈哈，我总是偏离自己的主题。我想让你帮我去寻找一本魔法秘笈。”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歪着头问：“你刚才说什么?让我帮你去寻找什么剂?”
“对头，我想让你帮我去寻找魔法秘笈。因为我经过一个月的打探，知道你可以帮我的。”她点了摇头说。
“对不起，是不是你搞错了?我可不是我们班喜欢探险的李大嘴，我是刘小奇。”我诧异地看着她。
“没错的，我已经查了你的一切档案，另有你爸爸的档案，一向到你老老老爷爷的档案。那本魔法秘笈就被你老老老爷爷藏在了鬼也找不到的地方，因此找到了你。”
我的声音又有些颤抖起来：“你是来绑架我?!”
她摇着拨浪鼓一样的头，笑眯眯地说：“我们小妖家属从来不干那些绑架之类的卑鄙勾当，我只是要你帮忙。”接着，她近乎请求地说，“我只有今夜的时间了，不得已才打扰你的。明天如果再找不到魔法秘笈的话，我们的烟囱镇将灰飞烟灭，所有的烟囱小妖将香消云散。所以，……”
我可不是个不近人情的家伙，看着她流出的两行泪水，就拍拍胸口说：“需要我做什么呢?尽管说。”
她露出了闪着钻石般光芒的牙齿，说：“你真是个嘎嘣倍儿脆的人，我们这就出发。”话没说完，就拉起我的手向敞着的窗子走。
“上哪去呀?跳下去?明……明天还……还要考试呢。”我有些语无伦次了，眼泪也不争气地钻出来。
她莞尔一笑，说：“哈哈，考试的事?小事一桩，我帮你搞定。”她又拉起我的手向敞着的窗子走。我努力摆脱，她纤细的手却非常的有力。我只得摇晃着她的胳膊，“哇”地哭出来，下蹲着身子，抹着泪说：“会被摔死的!”
她松开了我，笑吟吟地说：“没见过你这样的胆小鬼。好多男孩子想骑我的扫帚去飞行，我还不许呢。你不知道坐在上面多么的刺激。哈哈，忘了通知你，我是千年的烟囱小妖，飞行技能相当不错的。你尽管放心。”她边说边从兜里掏出了玩具样的小扫帚，小扫帚还在不停地变大，悬横在椅子一样高的位置，“坐上去，看一看安全系数如何?”
我坐了上去，摇摇身子还挺稳当的，说：“还算可以。”话音刚落，我和扫帚就飞出了窗子，她一个箭步冲了上去，骑在了上面。我吓得闭上眼睛，紧紧抓住她的斗篷，恳求说：“快回吧。我有恐高症，忘了通知你。”
她像是没听到我的话，指指点点地说：“看一看，多么可恶的城市呀。这么多的楼房，连一个带烟囱的都没有。你知道现在的人多么自私么?已经让我们走投无路了。”
“我还没有敢睁开眼睛呢。你真是瞎嚷嚷。”我也不管她能否听到了，自言自语地说。
她停下嘴里的话题，说：“睁开眼睛吧，不会有事的。我以烟囱小妖的名义担保。”
于是，我睁开了眼睛，第一次在城市的上空看夜景。
二
“随便说点什么吧，我不喜欢沉默。”她打乱了我的思想。
我露出怪嗔的语气：“我简直被这么鲜艳的夜景陶醉了。你看，高楼大厦被霓虹灯装点得绚丽缤纷，交错的激光灯光彩夺目，闪亮的街道流光溢彩，飞驰的车辆如彩色的水流。你看，我们现代的城市多么美呀。”
“正是现代的生活才让我们烟囱家属濒临灭绝，我们厌恶现代人的生活。”她喋喋不休地说。
“从哪里谈起呀。”我打断了她。
“不是一句话能说完的。”
“那就慢慢说。”
“你们的城市挤占了乡村，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所以，我们烟囱小妖就无处生存了，非常吊唁你老老老爷爷的年代。”
“我依然一头雾水。”
“哈哈，你真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什么是擀面杖呀?”我被弄得更糊涂了。
“你喝过面条吧?面条就是用擀面杖压成的。”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我最爱吃的是弹力面，在超市里买的。没见过你说的擀面杖。”
“瞧我，又偏离了主题。”她不美意思地笑了一声，持续说，“刚才说到哪里了呢?”
我见她真的想不起刚才说到了哪里，就提醒说：“像是是非常吊唁我老老老爷爷的年代。”
“是的，我整天和你老老老爷爷在一路玩，快乐得不得了。他可是一个非常顽皮的孩子，总爱做些冒险的事儿。有一次，他趁大黄狗在家门口睡觉(sleep)的时候，用一根绳子拴住了它的一根后腿，绳子的另一端拴住了一只大花猪，你老老老爷爷磕掉了一颗门牙。哈哈哈……”说到这里，她不住地笑起来。
我又被她驴唇不对马嘴的话语弄得一头雾水，说：“快讲一下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吧。”
她止住笑，持续说：“可想而知，大黄狗和大花猪走不到一块儿，它们先进行了频频拔河比赛。大黄狗根本不是对手，就追着大花猪猛咬。大花猪难以抵御它的尖牙利齿，就疯一般逃向自己家——猪舍。你老老老爷爷不知什么时候被绳子缠住了身子，翻着跟头被带进了猪粪坑。你说你的老老老爷爷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在猪粪坑里扑扑腾腾了好一阵，还在一块青砖上磕掉了一颗门牙。我不能眼看着你老老老爷爷再被折腾下去了，忙施了一个小小的魔法，把他救了出来。哈哈哈……”
我看着她一脸的开心，却没有笑出声来，也许是同情我那从没听说过的老老老爷爷的缘故吧，忙岔开话题：“别幸灾乐祸了，讲个有趣的事儿吧。”
她停住笑，吐吐舌头：“那就给你讲讲圣诞前夜的事吧。那天晚上，我化妆成二鼻涕，和你老老老爷爷玩捉迷藏。”
“你能否绕开我的老老老爷爷?”我打断了她，心里有些不悦。
“我不希望讲故事的时候一次次被打断。你的老老老爷爷是我的玩伴，你说怎么能绕开呢?”她流露出不满，转头朝我撇撇嘴巴，“你不知道他会让我多么开心，他每日都会做出很滑稽的事儿来。那时候，我发誓要嫁给他的，可他却喜欢叫二丫的女孩儿。二丫有什么好呢?什么魔法也不会。”
“啊?你要嫁给我老老老爷爷?”我惊奇地张大嘴巴。
“张这么大嘴巴干什么?小心肚子里灌进凉风，会肚子疼的。”
“你怎么看到我张嘴巴了?”
“你忘了么?我是烟囱小妖!”
我不想跟她绕舌头了：“那你就持续讲吧。”
“瞧你，让我又忘记说到了哪里。”她停顿了一会儿，“哦，我是该给你讲圣诞前夜的事了。那天夜间，我化妆成二鼻涕，和你老老老爷爷玩捉迷藏，弄得我好累好累。我刚回到二丫家的烟囱里，就马上倒挂在那儿睡着了。”
“你为什么住在二丫家，不住在我家呢?”
“你不懂，那时候男女授受不亲，男孩和女孩儿也不能在一路的，如果住在你家可就糟糕透了。那夜，我睡着睡着，圣诞老人给二丫送礼物返来从烟囱里路过，不小心碰了我一下。圣诞老人走了，我却掉在了二丫的床头。等我醒来的时候，多亏二丫还没睡醒。我忙隐了身，拿走了圣诞老人的礼物，还在她的棉袜上弄出了五个洞。哈哈哈……”
“你一定把礼物送给了我的老老老爷爷。哈哈。”我得意地笑起来。
她顿时停住笑，然后闭上一只眼给我了一个眼色，持续说：“糟糕的事还在背面呢。我没有喘一口气，就把礼物静静地送给了你老老老爷爷。可他却把一只漂亮的发卡偷偷送给了二丫。我的鼻子都被气歪了。为了得到你老老老爷爷的喜欢，我简直施出了好多魔法。我知道你老老老爷爷受魔术师的影响，很喜欢魔法。最终，竟偷出了我们家的一本魔法秘笈，塞在了他枕头下。”
“我老老老爷爷一定学会魔法了?”我看过刘谦的频频精彩演出，羡慕地说。
“我懊悔极了。不久后，他竟然甩下我，和二丫私奔了。”她动情地流下了泪水。
我劝她说：“可能是你们有缘无份呗。”
“于是，我就想取回你那本魔法秘笈。我跟踪了他们好久，可不知你老老老爷爷给藏在了哪里。他一演出的时候，我就捣乱。最终，他实在混不下去了，迫不得已回到了家。你老老老爷爷和二丫家，迫不得已接受眼前可怜兮兮的他们。一气之下，我离开他们，云一般四处漂泊去了。”
我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有些愧疚：“这次你是托故来续旧情吧。”
她摆摆手说：“才不是呢。之后我晓畅了，你老老老爷爷和我们小妖家属是不能通婚的，就觉得自己是多么地可笑，也就远离了他。可是，那本魔法秘笈现在对我们是非常地主要，才来找他的。”
“你找不到他了，他去世了好多好多年了。听说，我们的老家已经是一片高楼了，面目全非了。”我怅惘地说。
她诡秘地笑起来：“你这就不知了。我去天堂磨坊镇打听了，他前些日子返来了，一向没有回去呢。我们马上就会面到他了。”她摇晃着身子美滋滋哼唱起来。
我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相见会是一场什么样的情景。
三
我们下降在一个花坛旁的藤萝架下。我看着四周的楼房，非常震动老家的转变，不住地感叹：“现在的乡村比我们城市还好呢。”
烟囱小妖收起她的飞行扫帚，拽着我的胳膊说：“快喊爷爷。”
我惊愕地说：“我的爷爷在城里呢，无缘无故。”
“刘老奇，现在不是你躲猫猫的时候，这是你的重重重孙子。”
“我知道，我每年都要去城里看我的孩子们。你是谁呀?我像是没见过你呀。”一种龙钟一样的声音响着。
我惊讶地吸着凉气。
烟囱小妖跳到我前面，背对着我说：“刘老奇，你伤了我一个小妖的芳心。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你掉到猪圈里的时候，我救了你，还送给你了一本魔法秘笈……”她说得悲悲戚戚。
“我不会忘掉儿时的事儿，可真的没见过你。”我老老老爷爷平淡地说。
“还记得那只被你用扫帚扑住的蜻蜓(dragonfly)吗?趁你不注意时溜掉了。当你拿起扫帚乱扑时，我已经逃之夭夭了。还记得那只麻雀(sparrow)么?我绕着你头顶一圈圈飞，你都晕头晕脑了，我还叨掉了你的帽子。哎呀，都怪我事先没有在你面前显过身，可是，我好频频都会在河边给你唱过情歌呢。”
“是么?分明是二丫给我唱的呢。”我老老老爷爷不住地笑起来。
烟囱小妖摆摆手，说：“不提那些老掉牙的事了。我是来向你讨要那本书的。”
“那本书，我也找了好多年。事先，在一个旅馆里丢失了，我很可惜。”
烟囱小妖短促地说：“你能想到在哪家旅馆么?我们去找找。”
“这么多年了，无济于事的。”
“你说是哪家吧，不能放弃一丝线索，哪怕有一线希望。”她接着说起了烟囱小妖家属面临的处境。
“好吧，我现在就带你去。”
我和烟囱小妖坐上了魔法扫帚，十多分钟后，听到老老老爷爷一声“到了”就停了下来。
“只剩下这棵老槐树了，片瓦无存。” 又听到老老老爷爷瓮声瓮气的声音。
烟囱小妖围着老槐树转了几圈，然后清清嗓子，喊道：“槐树老妖，快出来，你一定看见过我的魔法秘笈。”
我感觉到很可笑：“别浪费时间了，不如我们去别处看一看。”
烟囱小妖不顾我的好言相劝，提高了声音：“槐树老妖，我数三个数，你马上出来。不然，我就烧了你的家。三、二……”
“一家人，别伤了不和。那时，都怪我顽皮，偷拿了一本魔法秘笈。之后，就忘了送还了。”没数到三的时候，一位拄着槐树枝的长胡子老妖眨眼间跑到眼前，“我藏在了第三个树洞里。”
烟囱小妖飞进了他指着的第三个树洞里，拿出了她的魔法秘笈。
她风风火火地把我拉上魔法扫帚，向槐树老妖和我的老老老爷爷挥着手：“再见，谢谢你们。”
我也挥起手，喊道：“再见!再见……”但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和烟囱小妖相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和我的老老老爷爷再见。
我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感到脸上湿润了，分明是泪水。
2023-11-04 00:57: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