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你知道呼噜音乐会吗?
什么?没见过。
你当然没见过啦,音乐会嘛,主要的是通过耳朵听,听见过呼噜没?
当然听见过啦!
对啦,对啦,你瞧,呼噜谁都听得到,这个“呼噜音乐会”你可不一定听过喽。
呼噜只在人们进入梦乡过后才出现。幽静的夜晚,从许多的房间里都传来“呼噜——呼噜——呼噜——” 的声音!
说实在的,在我们H城知道用呼噜还能举办音乐会的人也不多,真正知道呼噜的奇特之处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了。当然,没有人们沉沉的睡眠,呼噜们又怎么会现身呢?
你问我怎么知道呼噜音乐会的?哎,还不是因为我是一个睡不着的人。漫漫长夜,H城的人们都进入梦乡,我的脑筋却飞速运转。炎天的夜晚,我只能听着蛐蛐们的鸣叫,而寒风刺骨的冬夜,北风的咆哮常常伴随我度过一个又一个不眠的夜晚。常常,我在夜晚听到的最多的声音就是汽车的咆哮声,另有电脑、空调、冰箱运行的嗡嗡声,看来依然有和我一样在深夜无法入眠的朋友。当然另有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那是熟睡的人们在欢唱。
说实话,我是一个录音师,录音是我的职业也是我的爱好,而发现幽静夜晚中那些细微的声音就是我最大的心愿。所以这几年,我险些都会在黑夜中伸长了耳朵倾听,而借助于细密的录音器,我能够听到的声音就更多了。夜晚,那也是一个拥有各种各样声音的世界啊。
发现呼噜奇妙之处的那个晚上,我的录音器无缘无故地收集到了一段特别的呼噜声:
“呼噜——呼——噜—— 噜——
“呼噜——呼——噜—— 噜——
“呼噜——呼——噜—— 噜——
咦,这小小的呼噜怎么变得有节奏了,我的头皮一阵发麻。赶紧重新调了调录音器的方向,这一下,又一条呼噜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呼——
“呼——
“呼——
“呼——
“噜——
“噜——
“噜——
“噜—— ”
(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呼噜——)
哈,这个呼噜声还真是不同凡响啊!声音较重的呼噜下面还藏着一个“呼噜呼噜”响的小呼噜呢,难道这呼噜另有二重奏的?我一边拍着自己的大腿,一边又把录音器指向了另一个方向,一条新的呼噜声传来:
“啊——呼噜——
“啊——呼噜——
“啊——呼——
“啊——呼——
“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妙极了!
这一个晚上,我的录音器里面录下了十几条与众不同的呼噜声,真是有趣,怎么已往就没有发现过呼噜的特别声音呢?这些怪好玩的呼噜在我的耳边此起彼伏地响起,像是一座座呼噜迷宫,每一个呼噜都不同凡响!
从那一天开始,我就把录音的一切重心放在收集不同的呼噜上面。
我发现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呼噜声,每一个呼噜都很特别,这可真叫我大开眼界。
孩子们的呼噜一般都比较短促,很像一只只跳跃的兔子(rabbit):
“呼, 呼——
“噜, 噜——
“呼, 呼——
“噜, 噜——
“呼, 噜——
噜, 呼, 呼—— ”
男人们的呼噜比较深沉,像大提琴演奏的声音:
“呼呼呼呼—— 噜噜噜噜——
“噜噜噜噜——呼呼呼呼——
“呼呼呼呼——呼噜呼噜——
“噜噜噜噜——呼噜呼噜—— ”
最有趣的要算歌唱家的呼噜声,其中还搀杂着音符呢,不信,你听:
“哆——呼噜——
“?——呼噜——
“咪——呼噜——
“哆——呼——
“?——噜——
“咪——呼噜呼噜—— ”
看来这个歌唱家真是勤于演习,在睡觉(sleep)的时候也不闲着,真是敬业!
一连几天,我睁着通红的眼睛在夜晚收集着各种呼噜。白天,我重复听着收集来的各种呼噜声,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有时候,我还把几个呼噜一路放出来听。这时候,各种节奏的呼噜此起彼伏地响起,我就置身在了呼噜的“交响曲”中。
交响曲?
对了,何不用我收集来的呼噜们,组成一个乐团,这样,这些呼噜们就可以在音乐厅里举行音乐会了。我灵光一闪,这个念头让我激动得手舞足蹈,我的红眼睛也闪烁出兴奋的光芒。
这样,整整一个月,我都心神专注地组合着我那些珍爱的呼噜。每到晚上,我发现呼噜的声音就特别美妙,我的眼睛红得像兔子的眼睛。不,不,我的眼睛比看见了别的兔子大快朵颐胡萝卜时妒忌得红了眼的兔子的眼睛还要红上好几倍呢!
于是每日晚上,我兴奋地剪辑、组合、浏览着呼噜音乐,以为这一定是最终一次了。可是,当太阳开始在东边的天际洒下第一轮晨光时,我对于这一个晚上创造出来的作品又开始不写意了。
就这样,我在录音室里窝了一天又一天,一晚又一晚。我的眼睛真是越急越红了,就在我的同事第一百次担忧地问我“你是不是得红眼病了,哥们”的时候,呼噜交响曲总算大功告成为。
我用录下的各种呼噜,配上春天泉水流淌的哗哗声,炎天蛐蛐、蝈蝈们尖细、悠扬的鸣叫声,秋天黄叶飞落的沙沙声,冬天北风咆哮的呼呼声,另有下雨时雨滴敲打在玻璃上清脆的叮咚叮咚声,下雪时雪花飘落在树叶上密密的沙沙沙沙声,当然另有常年不停的夜晚汽车的咆哮声。美妙的交响乐就这样诞生了,人们一看我血红的眼睛就知道我有多兴奋。
当然,电脑、空调、冰箱运行的嗡嗡声我可没敢放出来,它们总是让我觉得烦躁不安。
演出的那一晚,城市里格外安静!
演出厅里没有一个演员,只有两台大音响播放着我精心制作的呼噜交响曲。
观众席早已被我改成为一张张简朴的床铺,就连舞台上也都是观众,有的坐着,有的躺着,大家都以最舒服的方式聆听我的呼噜音乐会。
哗哗哗,呼——呼——呼——呼——呼——呼——
唧,呼——噜——
嗡嗡,呼——噜——
沙沙,呼——呼——
呼呼,噜——噜——
呼, 呼 ——
噜, 噜 ——
呼, 呼 ——
叮咚,叮咚,
哆——呼噜 ——
?——呼噜 ——
咪——呼噜 ——
呜——
(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呼噜——)
……
我精心制作的呼噜交响乐在音乐厅里回荡,时而悠扬,时而短促……
“那是小溪(brook)。”
“那是蝈蝈!”
“好勤劳的蜜蜂(bee)!”
“是细雨滴呀!”
观众们一边听着呼噜交响乐,一边小声地议论着。而我则在背景镇静得脸色苍白,大气也不敢出,使劲地握着拳头,连脚趾都巴不得握在一路。
“呼噜,呼噜噜;呼噜,呼噜噜——”
突然之间之间之间,一阵阵呼噜声从观众席中传来,看来是有观众睡着了,他们一定是不喜欢我的呼噜音乐会,都打起瞌睡来了。
慢慢地,慢慢地,像是会传染似的,观众席里传来的呼噜声越来越大。最终,连离我最近的那个一向圆睁着眼睛的黑眼圈胖先生也保持不住了,他打起了呼噜。我失望地闭上了血红的眼睛,使劲地揉了揉乱蓬蓬的头发。一阵又一阵的失落挤满了我的心里,我的眼皮也越来越沉,我再也没办法睁开我的红眼睛了。
“算了,就好好地睡一觉吧!”我失望地随便找了个角落和衣躺下。
刺眼的阳光和胃里的饥饿终于把我从睡梦中叫醒,抬眼一看,阳光已经从天窗直直地射到了剧院的舞台上。我依旧和衣躺在幕布前面的角落里,不知从哪里扯来的一块旧幕布把我包裹得像一颗糯米粽子。而整个剧场已经空荡荡的了,没有一个观众,都没有一个工作人员。
我的心里一阵失落。
空空的胃“咕噜咕噜”地向我抗议,我慢悠悠地踱出剧院,想找一些吃的。街上阳灼烁媚,刺眼的阳光扎得我的眼睛生生地流出了泪水。我胡乱地擦了擦眼泪,垂头丧气地走进了一家咖啡厅里,坐到最角落的位子上。服务员热情地走上来,我简朴地要了咖啡和面包,连头也不愿意抬起来,我能感觉到困惑的目光扫过我乱蓬蓬的头发。
吃完简朴的食物,我再次慢悠悠地踱进阳光里,低着头,慢慢地走。
走过一条老街,又走过一片住宅区,还走过一个安静的小花园,阳光虽然耀眼,可我眼中的H城却像是夜晚那么幽暗。一定是我的头发太乱,一定是我的眼睛太红,一路上总有诧异、迷惑、惊恐的目光伴伴伴随着我失魂落魄的脚步。
突然之间之间之间,一个拿着报纸的胖先生冲了上来,一把拽住我的手臂,用力地摇晃起来,连报纸都被捏皱了。我惊恐地看着他,莫非是来找我退门票的?
胖先生激动地看着我,这一下,我认出他来,就是那个有黑眼圈的胖先生,可是他的黑眼圈却淡了许多。
“呼噜音乐家,”他叫道,“您终于出现了,我……我 ……我想死您了!”
什么,什么?我用力拍了拍脑门。
“您失踪的这几天,我一向在苦苦地寻找您,我需要您!”
什么?什么?我又用力地拍了拍脑门,外加揉了揉眼睛。
“您的呼噜音乐会是我的救星我真的真的非常感谢您有了您咱们就可以……”
这位胖先生激动得一口气说出了一串话,而且经过胖先生一嚷嚷,我旁边的人也越聚越多,每个人都急着说话,我的耳朵算是彻底失灵了,因为我一句也没听清。
正当我想着怎么冲破这层层的包围圈的时候,一阵警笛声突然之间之间之间从远到近地飘了过来,围着我的人们开始向后张望,就在这一刻,我一低头,一缩肚子,从离我最近的闲暇钻出了人群。“噗”,我踢到了一个皱巴巴的报纸团,这大概是那位胖先生带过来的,我低头望了它一眼。这下,我大吃一惊,报纸上的特大标题是:
呼噜音乐会,治愈史上最牛失眠病人!
呼噜音乐家,把音乐变成最美特效药!
啊哈,我的呼噜音乐会成功了!我的红眼睛中再次闪烁出兴奋的白色光芒。
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有谁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扭头一看,一个威武的警察严厉地站立在我身后,难道是来抓我的?我镇静得把脖子又往领子里缩了缩。
“呼噜音乐家同志,您知道您失踪的这几天,多少人上我们警察局来替您报案吗?200个,整整200个,请您跟我们走一趟,把失踪案先了结了!”这位警官严厉地说。
这次,我名顿开地拍了拍脑门,我在剧院的那一觉也睡得够久的。我的呼噜音乐会竟然治好啦我睡不着的毛病,这么想着,我的脚步都轻快起来。
2023-11-04 00:58: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