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客栈

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童话

人靠什么活着

正文:

  我们因为爱弟兄,就知道是已经出死入生了。没有爱心的,仍处在死中。(《约翰一书》第……3章第……14节)世上凡有财物的,看见弟兄穷困,却塞住怜恤的心,爱神的心怎能存在他里面呢(同上,第……3章第……17节)。

  小子们啊,我们相爱,不要只在言语和舌头上,总应该在行为和诚实上(同上,第……3章……18节)。

  爱是由神来的。凡有爱心的,都是由神而生,而且熟悉神(同上,第……4章第……7节)。

  没有爱心的人,就不熟悉神。因为神就是爱(同上,第4章第……8节)。

  从来没有见过神。我们如果彼此相爱,神就住在我们里面(同上,第……4章第……12节)。

  神就是爱。住在爱里面的,便住在神里面,神也就住在他里面(同上,第……4章第……16节)。

  人若说,我爱神,却恨他的弟兄,就是在说大话。不爱他所看见的弟兄,就不能爱看不见的神(同上,第……4章第20节)。

  一

  已往,有一个鞋匠,和妻儿们住在一间向农民租来的小木屋里。他无房无地,靠手艺度日。粮食价贵,手工价贱,他挣的钱只够生活。夫妻俩只有一件皮袄,就连这件皮袄也已穿得破烂不堪了。他想买块羊皮来做件新袄,已经想了一年多。

  入秋前,鞋匠凑了点钱,只有一张……3卢布的钞票,藏在他妻子的大木箱里,村里的农民还欠他……5卢布……20戈比。

  一天早上,他预备到村里去买羊皮。他把妻子的黄土布短棉袄穿在内衬衣上,外面套一件直襟呢袍,把……3卢布的钞票装进衣袋里,取了一根棍子,吃罢早饭就上路了。他想:“我去收回那……5卢布欠款,加上已有的……3卢布,就能买张羊皮做新皮袄了。”

  鞋匠到了村里一户农家,当家的不在,他妻子不给钱,只答应一星期内叫丈夫送去。鞋匠去找另外一个农民,那人指天发誓说他手头没钱,只付了……20戈比修靴费。鞋匠想赊购一张羊皮,可是卖羊皮的信不过他。

  “拿现钱来,货随你选,”卖羊皮的说,“我可知道讨帐的滋味。”

  鞋匠什么事也没办成,只收到……20戈比修靴费,还接了一双旧毡靴,这是一个农民交给他修补的。

  鞋匠非常懊丧,跑到小酒店去喝掉了这……20戈比,空着手回家。早晨出门的时候,他觉得天气很冷,这会儿几杯酒下肚,不穿皮袄也暖烘烘的。他一手用棍子戳着冰冻的路面,一手摆荡着毡靴,一边走,一边自语。

  他说:“我嘛,不穿皮袄也暖和,一杯下肚浑身热,皮袄就用不着了,丢开忧愁和烦闷。我走着多高兴!我这人就是这样!我另有什么不满足呢?没有皮袄我照样活。我一辈子也不要皮袄。不过我妻子会不开心。再说也真叫人不平,你给别人干活儿,他倒把你给坑了。这回等着瞧吧,你不送钱来,我饶不了你。我真的饶不了你。否则这算什么回事啊!一次只给……20戈比!20戈比能干什么?喝也只能喝一次!他说他穷?你穷,我就不穷吗?你有房子,有牲口,样样不缺。我却什么都没有。你吃的粮食是自己种出来的,我呢?我吃粮靠用钱买。不管我有钱没钱,光是买面包一个星期就得花……3卢布。等我到家一看,家里断粮了,又得花一个半卢布去买面包。你依然把欠我的都还给我吧!”

  鞋匠就这样向转弯处的小礼拜堂走去。突然之间,他看见小礼拜堂那边有个闪着白光的东西。已经是傍晚了,他怎么也看不清那是什么。他想:“是一块石头吗?原来这儿可没有这么块石头的呀!是牲口吗?不像牲口。看头部很像人,不过太白了。如果是人,他呆在那儿干什么?”

  鞋匠又往前走几步,这回看得一览无余了。怪事,真的是个人,但不知道是活人依然死人,他光着身子坐着,背靠着墙,一动也不动。鞋匠畏惧起来,心想:“兴许他被人杀了,被扒了衣服扔在这儿。再往前走我可就脱不了干系啦。”

  鞋匠绕过那儿,走到小礼拜堂前面,就看不见那个人了。

  走过礼拜堂时,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那个人不再靠着墙,而且动弹起来,像是在仔细看他。鞋匠越发畏惧了,心想:“我是走已往呢,依然绕开呢?到他跟前去会不会倒霉?谁知道他是什么人!他落入这副模样,准没好事。如果我走到了他面前,他突然之间之间之间跳起来掐住我的脖子,我可就跑不脱了。就算他不来掐我的脖子,我也会叫他缠住不放的。他连件衣服者没有,我拿他怎么办?总不能把自己身上的最终一件衣服脱下来给他啊!上帝保佑,让我免了这场灾难吧!”

  于是鞋匠放慢了脚步。他就要绕已往了,但是,他的良心却不许可他这样做。

  鞋匠在路上停住了。

  他对自己说:“谢苗,你怎么了?别人遭了难,快死了,你却这么胆小,想绕开走。莫非你已经富得不得了,怕人家抢劫你的财物?唉!谢苗呀谢苗,这可不大好啊!”

  谢苗转过身,朝那人走去。

  二

  谢苗走上前去仔细一看,发现那人年轻力壮,身体完好,只是被冻僵了,也被吓坏了。他靠墙坐着,并不看谢苗,似乎已精疲力尽,连眼睛都睁不开。谢苗走到他跟前,突然之间间,那人似乎清醒了,转过头来,睁开眼睛,瞧了瞧谢苗。这一看,就使谢苗产生了好感。谢苗把手里的毡靴扔到地上,又解下腰带搁在毡靴上,接着脱了呢袍。

  “先别说话!快穿上衣服吧!来!”

  他说。

  谢苗抓住那人的胳膊,扶他起来。那人站起身来。谢苗发现他的皮肤白嫩,四肢好好的,脸上现出一副惹人爱怜的表情。

  谢苗把呢袍搭在那人肩头,但是那人的手插不进袖子去,谢苗又帮他把手插出来,穿好,掩上衣襟,系紧腰带。

  谢苗又把自己头上的破帽子摘下来,打算戴在那人头上,可是自己的头光着很冷。他想:“我的头全秃了,他还长着挺长的卷发呢。”

  于是又把帽子戴在自己头上,“我不如给他穿上靴子。”

  谢苗又让那人坐下,帮他穿上毡靴。

  穿好以后,鞋匠说:“好啦,老弟,你运动运动,暖和暖和身子,有什么事都让人家去断吧。你能走吗?”

  那人站起来,惹人爱怜地望着谢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怎么不说话啊?总不能在这儿过冬吧?应该到有人家的地方去。好,把我的棍子也拿去,走不动就拄着走。打起精神来!”

  那人迈开腿走去,走得挺轻松,并不掉在谢苗前面。

  他们一同顺着大路走去。谢苗问:“你是哪里人?”

  “我不是本地人。”

  “本地人我都认得。那你是怎么到这小礼拜堂来的呢?”

  “我不能通知你。”

  “是有人欺辱你吧?”

  “谁都没有欺辱我,是上帝惩罚我。”

  “那当然,上帝主宰一切。不过你总得找个地方安身啊。到哪儿去好呢?”

  “哪儿都一样。”

  听了这话,谢苗吃了一惊。这个人并不像一个任性妄为的人,说起话来轻言细语,可就是不肯透露自己的事。谢苗心下暗想:“天下的事真是无奇不有啊!”

  于是,他对那人说:“这样吧,就上我家去,就算暖暖身子也好。”

  谢苗向前走去,陌生人同他并排走着,并不落后。起风了,寒风吹透了谢苗的内衣,他的醉意逐步消逝,身上觉得越来越冷。他一边走,一边抽鼻子,裹紧穿在身上的妻子的短棉袄,心里想:“嘿,皮袄,出门为了做皮袄,返来时却连呢袍也没了,还带来一个光着身子的人。玛特廖娜不骂才怪呢!”

  一想到玛特廖娜,谢苗就起发愁来。可是再看一看身边的陌生人,追念他在小礼拜堂前面的模样,谢苗的心里又荡漾起了波涛。

  三

  谢苗的妻子早早地做完了家务。柴劈好啦,水打满了,孩子们吃饱了,她自己也吃过了。她还在想,该什么时候发面,明天依然明天?还剩了一大块面包。

  她想:“如果谢苗在外面吃了午饭,晚饭就吃不了多少,面包就可维持到明天。”

  玛特廖娜把那块面包放在手里翻了几下,心想:“明天我不发面了。剩下的面粉只够做一炉面包,还得维持到星期五。”

  玛特廖娜把剩下的那块面包收起来,坐在桌旁给谢苗补衬衣。她一面补,一面还惦念着丈夫买羊皮做皮袄的事。

  “可别叫卖羊皮的给骗了,我丈夫太忠实。他从来不骗人,可是连小孩也能把他骗了。8个卢布真不少啊。能做一件好皮袄了。就算不是熟皮,总依然皮袄。去年冬天没有皮袄真难熬啊!不敢到河边去,哪儿也不能去。他一出门,把衣服全穿走了,我什么穿的都没有。他明天走得虽不算早,不过也该返来了。他会不会饮酒去了呢?”

  玛特廖娜刚想到这里,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有人进了屋。

  玛特廖娜把针一插,走到穿堂里一看,出去了两个人:谢苗和另一个陌生男人,那人头上没戴帽子,脚下穿着毡靴。

  玛特廖娜一会儿嗅出丈夫身上有酒气,心想:“瞧,真饮酒了。”

  又见他身上没穿呢袍,只穿着一件短袄,手里空空的,而且一言不发,扭扭捏捏,玛特廖娜的心一沉,“他把钱都喝光了,跟这么个不三不四的人厮混,还把他领回家里来。”

  玛特廖娜让他们进了里屋,自己也跟了出去,发现陌生人挺年轻,很消瘦,穿着她家的呢袍,呢袍里面没有穿内衣,头上没有戴帽子。他进了门,就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连眼皮也不抬。玛特廖娜想:“这不是正经人,他心虚啦。”

  玛特廖娜紧皱眉梢,退到炉灶边,冷冷地调查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谢苗像体面的人那样摘了帽子,在板凳上坐下来。

  他说:“玛特廖娜,预备晚饭吧!……”玛特廖娜嘀咕了一句,愣站在炉灶边,一会儿看一看丈夫,一会儿看一看陌生人,不住地摇头。谢苗见妻子神情不对,毫无办法,只装作没看见,拉起陌生人的手说:“坐吧,老弟,咱们就吃晚饭。”

  陌生人在板凳上坐下来。

  “怎么,饭还没做?”

  玛特廖娜的火气冒上来了。

  “饭倒是做了,就是没有你的。我看你是喝糊涂了。出门去买皮子,结果连呢袍也没了,还带来个光膀子要饭的。我这儿没有你们醉鬼的饭吃。”

  “玛特廖娜,别乱说!你先打听打听,这是什么人……”

  “你说说,钱到哪儿去啦?”

  妻子问谢苗摸摸呢袍的口袋,从中掏出一张钞票,把它展开。

  “钱在这儿,特里丰诺夫没还,答应明天还。”

  玛特廖娜的火气更大了,她丈夫不但没买皮子,连最终一件呢袍也给一个光膀子的流浪汉穿上了,还把他带回家。

  她一把抓过桌子的钞票,拿去藏起,说:“我这儿没饭吃。光膀子的酒鬼多的是,我可养不过来。”

  “唉,玛特廖娜,嘴里留情啊。你先听我说……”

  “你这贪酒的糊涂虫还能说出什么道理?我原先就不愿意嫁给你这酒鬼。我娘给我的布被你喝掉了,买皮子的钱又被你喝掉了啊。”

  谢苗想对妻子注释,他只喝掉了20戈比。他想注释他是在哪儿发现这个陌生人的,可玛特廖娜不让他插话,东拉西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把10年前的旧事也抖了出来。

  玛特廖娜说着说着就冲到谢苗跟前,揪住他的袖子。

  “把我的短袄还给我,只剩这一件,你还从我身上扒去给自己裹上。给我,你这条麻脸狗,该死的东西!”

  谢苗动手脱身上的女短袄,把一只袖子翻出来,他妻子一扯,衣服就开了绽。玛特廖娜夺太短袄,往肩上一搭便去开门。

  她想出去,但在门边站住了,犹豫不决。她既想发一通脾气,又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四

  玛特廖娜站在门边,说:“是正经人就不会光膀子,而他连件衬衣也没穿。如果你办的是正经事,你就说出来,到底从哪儿带来这么个体面人。”

  “我跟你说,在路上我看见了这个一丝不挂的人坐在小礼拜堂外面,身子冻僵了。要知道,现在不是炎天啦,又光着膀子。上帝领我走到他跟前,要不他就完了。你说怎么办?天下什么样的事没有啊!我就给他穿上呢袍,把他带回家来了。你消消气吧。罪过啊,玛特廖娜。我们都有死的一天啊。”

  玛特廖娜本想破口大骂,可是看了看陌生人就说不出口了。

  那人在板凳边上坐下来以后,就没动一下。两只手放在膝头上,脑袋耷拉在胸前,眼睛闭着,双眉紧皱,像是透不过气来。玛特廖娜没有说话。于是谢苗说:“玛特廖娜,你心里就没有上帝吗?”

  听了这话,玛特廖娜再看一看流浪汉,突然之间觉得气消了。她从门边走到炉灶跟前去,把晚饭端出来。她在桌子上放了一只碗,倒满了用面包或是水果发酵成的克瓦斯,把最终剩下的那块面包也摆上来了,又摆了一把餐刀和两柄勺子。

  “吃吧!”

  她说。

  谢苗推了推陌生人,说:“过来,好兄弟。”

  谢苗把面包切开,捻成碎块,吃了起来。玛特廖娜在桌子的角旁坐着,一手托着下巴,打量着陌生人。

  玛特廖娜开始同情陌生人,还喜欢他了。陌生人也突然之间露出高兴的样子,不再皱眉梢,而且抬起眼睛来看玛特廖娜,冲她笑了笑。

  他们吃完晚饭,玛特廖娜收拾好桌子,便问陌生人:“你是哪里人?”

  “我不是本地人。”

  “你怎么跑到大路上去了呢?”

  “我不能通知你。”

  “你被抢劫了吗?”

  “是上帝惩罚我。”

  “你就光着膀子躺在那里?”

  “我就光着身子躺着,冻僵了。谢苗看见了我,可怜我,把呢袍脱下来给我穿上,带我到你们家来。到了这儿,你又可怜我,给了我吃的和喝的。上帝保佑你们!”

  玛特廖娜站起身来,拿起放在窗台上的谢苗的旧衬衫,就是刚才补的那件,递给陌生人。她又找了一副包脚布给他。

  “拿去,我看你连衬衫都没有。穿上这件吧!想睡哪儿就睡哪儿,上敞廊也行,灶炕上也行。”

  陌生人脱下呢袍,穿上衬衫,裹好包脚布,睡到上敞廊上。

  玛特廖娜灭了灯,拿起呢袍,到丈夫身边去了。

  玛特廖娜用呢袍下摆盖着身子,躺在床上睡不着,心里老想着那陌生人。

  想到最终一块面包已经给他吃掉,明天没有面包吃了;再想到衬衫和包脚布也给了他,玛特廖娜伤心极了。可是一想到陌生人的微笑,她的心又剧烈地跳动起来。

  玛特廖娜好久不能入睡,她发觉谢苗也没睡着,直把呢袍往他那边扯。

  “谢苗!”

  “嗯!”

  “面包吃光了,可我没发面,明天不晓得怎么办。得上玛拉尼娅亲家母家里去借一点。”

  “咱们能活下去,咱们能填饱肚子。”

  玛特廖娜一言不发地躺了一会儿。

  “这人看样子不错,不过他怎么不说自己的来历呢?”

  “大概是不能说。”

  “谢苗!”

  “嗯!”

  “咱们尽给别人,可是为什么没人给咱们啊!”

  谢苗答不上来,只说:“以后再说吧。”

  接着翻了个身,径自睡去了。

  五

  早晨,谢苗起来了,孩子们还在睡,妻子到邻居家里去借面包。流浪汉裹着包脚布,穿着衬衫,一个人在板凳上坐着,两只眼睛朝上仰望,他的气色比昨天好。

  谢苗说:“喂,好兄弟,肚子要吃,身子要穿,得养活自己。你会干活吗?”

  “我什么也不会。”

  谢苗吃了一惊,又说:“人只要愿意学,没有学不会的事。”

  “人人都干活,我也要干活。”

  “你叫什么名字?”

  “米哈伊尔。”

  “那么,米哈伊尔,你的来历你不想说就算了,但你得养活自己。你照你说的去干,我养着你,好吗?”

  “上帝保佑你,我一定学。你说吧,让我干什么?”

  谢苗取了一些麻,绕在指头上搓线头。

  “这事不难,你看……”

  米哈伊尔看一看谢苗,也把麻绕在手指上,学着他搓。

  谢苗教他上蜡,他也马上就会了。谢苗又教他如何捻入鬃毛,如何上靴子,他学一下就会了。

  不管谢苗教他什么,他都一学就会。第三天他干起活儿来就像是缝靴子缝了一辈子似的。他不停地低头干活,吃得很少,在歇息时也不说话,只抬眼望天。他不出门,不多嘴,不与人闲聊,也不说笑。

  他笑过一次,那便是来这里的第一天晚上,当女主人给他端来晚饭的时候。

  六

  日子一天一天地,一星期一星期地已往,眼看已是一年。

  米哈伊尔依然在谢苗家住着,干他的活。他已闻远近名,谁做靴子都没有谢苗的雇工米哈伊尔做得精致、结实。这一带的人都找谢苗做靴子,谢苗逐步地发了财。

  冬天的一天,谢苗和米哈伊尔正坐在一路干活,有一辆三驾马车响着串铃儿驶到屋前。他们向窗外一望,这辆车停在对面,一个男人从驾驶座上跳下来,打开车门。从车厢里钻出一位穿皮大衣的老爷,他下了车就径自直接向谢苗家走来,上了台阶,玛特廖娜赶忙去开门。那位老爷弯下腰进了屋,把身子一挺,脑袋险些顶着天花板,人占了屋角的一大块地方。

  谢苗起身行了礼,惊讶地望着老爷。他从未见过这号人物。

  谢苗筋肉强壮,可身材细瘦,米哈伊尔也是个瘦子,玛特廖娜更不必说,活像一片干瘪的木片。而这位老爷却似乎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红红的脸,油光发亮,脖子和公牛(bull)的一样粗,整个身子和铁铸的一般。

  老爷吐了一口气,脱了皮大衣,在板凳上坐下来说:“谁是鞋匠老板?”

  谢苗上前一步说:“我就是,大人。”

  老爷便对自己的仆人喊道:“喂,费季卡,把皮子拿过来。”

  仆人抱着一个包袱跑进屋来。老爷接过包袱,放在桌上。

  “解开。”

  他说。

  仆人解开了包袱。

  老爷用手指头指了指皮子,又对谢苗说:“鞋匠,你听着,你看见皮子了吗?”

  “看见了,大人。”

  鞋匠说。

  “你知道这是什么货吗?”

  谢苗摸了摸皮子说:“上等货。”

  “嘿,上等货!你这个蠢货,还没见过这样的皮货吧?这是德国货,值……20卢布。”

  谢苗胆怯地说:“我们哪见过啊!”

  “可不是。你能用这块皮子给我做一双靴子吗?”

  “行,老爷。”

  老爷对他叫起来:“什么’行’。你知道拿什么皮子给什么人做靴子吗?你必须给我做一双一年穿不坏、不变形、不开绽的靴子。要是能做,你就把皮子拿去裁了。做不了呢,你就别拿去裁。我把话说在前头:如果不到一年靴子开了绽,变了形,我就让你坐牢。一年不变形,不开绽,我给……10卢布工钱。”

  谢苗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转头看一看米哈伊尔,用胳膊肘儿碰了碰他,轻声问:“接不接活儿?”

  米哈伊尔点摇头说:“接。”

  谢苗听了他的话,决定做这双穿上一年不变形、不开绽的靴子。

  老爷把脚伸出来,叫他的仆人来给他的左脚拓脚样。

  “留个尺寸!”

  谢苗裁了一张10俄寸长的纸,弄平了,跪在地上,用围裙擦干净手,以免弄脏老爷的袜子,然后量起来。谢苗量了脚掌、脚背,又量了小腿肚,可是低不够。老爷的小腿肚太粗,像根大圆木。

  “小心点,千万别把靴筒做瘦了。”

  谢苗又缝上一张纸。老爷坐着,脚指头在袜子里动来动去,他看到了米哈伊尔。

  “这是什么人?”

  “他就是我这儿的师傅,靴子由他做。”

  “当心点,”老爷对米哈伊尔说,“记取,要一年穿不坏。”

  谢苗转头看米哈伊尔,发现他的眼睛并没有看老爷,而是盯着老爷身后的屋角,似乎在仔细打量什么人。米哈伊尔看着看着,突然之间露出笑脸,显得挺高兴。

  “你这个笨蛋乐什么?你最好留点神,到时候得交货的。”

  米哈伊尔说:“该交货的时候就交货。”

  “这就对了。”

  老爷量完靴样,穿上靴子、皮大衣,掩上衣襟,向门口走去。他忘了弯腰,脑袋撞到了门楣。

  老爷大骂,他揉了揉脑袋,然后坐上车走了。

  老爷走后,谢苗说:“这个人就跟一块大石头似的,捧槌也打不死他,门框都要撞倒了,而却没事。”

  玛特廖娜说:“他过的是什么日子,能不壮吗?连死神也挪不动这块大石头呢。”

  七

  谢苗对米哈伊尔说:“活儿我们接了,可别闯祸才好。皮子珍贵,老爷又凶,可不能出岔子。你比我眼力好,手也比我巧,把尺寸拿去,你裁料,我上靴头。”

  米哈伊尔没有谢绝,他接过老爷交来的皮子,铺在桌面上,一折为二,拿了把刀子(knife)就开始裁。

  玛特廖娜走过来看米哈伊尔裁皮子,她感到新鲜,不知道米哈伊尔在干什么。玛特廖娜对做靴子这门手艺也很在行,她看到米哈伊尔并没有按长筒靴的要求裁,而是裁了两张圆片。

  玛特廖娜本想指出来,可是又想:“大概我没晓畅该怎么给老爷做靴子,米哈伊尔比我晓畅,我依然别多嘴吧。”

  米哈伊尔裁好一双鞋,拿起线头缝起来,他不是像缝靴子那样拿两个线头从两边出线,而是用一个线头缝,象缝便鞋一样。

  玛特廖娜看见这情形也很惊讶,但是依然没有插嘴。米哈伊尔一向缝下去。到了晌午,谢苗过来一看,米哈伊尔拿老爷的皮子做了一双便鞋。

  谢苗惊叫了一声,心想:“米哈伊尔在我这儿整整一年了,从未出过差错,明天怎么闯下这样大的祸啊”老爷定做的是有缘条的靴子,可他做的是便鞋,把皮子糟践了,我怎么向老爷交代啊?上哪儿去找这种料啊?”

  于是,他对米哈伊尔说:“你这是怎么了,亲爱的?真要了我的命!老爷要的是靴子,可你做的是什么啊!”

  他的话音未落,门环响了,有人敲门。他们往窗外一望,看见有个人骑马来了,正在拴马。他们开了门,出去的是那位老爷的仆人。

  “你好!”

  “你好。什么事?”

  “太太派我来说皮靴的事。”

  “怎么了?”

  “怎么了!老爷不要靴子了,他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

  “他从你们这儿出去以后,还没有到家就死在车里了。车到家以后,我们去抬他下车,他像个蒲包似的倒在里面,身体已僵硬了,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拖出来。太太对我说:‘赶快通知鞋匠,有位老爷在他那儿定做一双靴子,留下了皮子,你就说,靴子不用做了,马上做一双给死人穿的寿鞋。你在那儿等他们做好啦带返来。’所以我就来了。”

  米哈伊尔拿起桌上的剩料,卷成一个圆筒,把两只做好的便鞋拿在手里敲了敲,又用围裙擦了擦,接着递给来人。那小子接过便鞋,说:“告辞了,老板!一切顺利!”

  八

  又过了一年、两年,米哈伊尔在谢苗家已是第六个年头。

  他像往常一样,不出门,不多嘴,这六年来只笑过两次,第一次是女主人给他端上晚饭的时候,第二次是冲那位老爷笑。谢苗对自己的雇工写意极了,再都没有问他的来历,只怕他离开。

  一天,他们都会在家。女主人把铁锅塞进炉膛,孩子们在板凳上玩耍,有人在窗外向内张望。事先谢苗在正一扇窗户下面绱靴子,米哈伊尔在另一扇窗户下面钉鞋跟一个男孩从板凳上跑到米哈伊尔身边,扶着他的肩头往外看,说:“米哈伊尔大叔,你瞧,一个女商人带着两个小女孩儿像是是上我家来了。有个小女孩儿依然瘸子哩!”

  他刚说完,米哈伊尔就放下活计,转过头向窗外看。

  谢苗觉得新鲜。米哈伊尔从不向窗外张望的,明天却趴在窗户上,不知在看什么。谢苗也朝窗上看了一眼,的确,有个女人上他家来了。女人穿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一手各牵一个穿皮袄、戴绒头巾的小姑娘。两个小女孩儿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其中一个的左腿有毛病,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

  那女人上了台阶,走进穿堂,摸到房门,抓住把手推开了门。她让两个孩子走在前头,接着自己跟着进了屋。

  “你好,老板!”

  “请坐。有事吗?”

  女人在桌旁坐下,两个孩子靠在她的膝头,好奇地看着屋里的人。女人说:“我想给两个孩子做皮鞋,春天穿。”

  “行啊。我们还没做过这么小的皮鞋,不过我们能做。米哈伊尔手艺高着啦!”

  谢苗转头看了看米哈伊尔,只见他放下活计,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个小女孩儿。

  谢苗心中纳闷了。他想,不错,两个小女孩儿挺可爱,黑黑的眼睛,胖乎乎的小脸蛋,红扑扑的脸颊,身上的小皮袄、小头巾都挺悦目,但令谢苗不可理解的是,米哈伊尔望着她们的神情,似乎他们曾经熟悉。

  谢苗心中新鲜,便和那女人谈起生意来。讲好啦价格,量好啦尺寸。女人把腿瘸的孩子抱起来放在膝头上,说:“这孩子得量两个尺寸,有毛病的左脚只做一只鞋,没毛病的右脚要三只鞋。她俩的脚大小一样,她们是孪生姐妹。”

  谢苗量完了尺寸,指着小瘸子说:“她是怎么成为这个样子的?多可爱的姑娘,生来就这样吗?”

  “不,是她妈妈给压的。”

  玛特廖娜想知道那女人是哪家的,孩子又是谁家的,于是插出去问:“你不是她们的妈妈吗?”

  “我不是她们的妈妈,也不是亲戚。我收养了她们。”

  “不是亲生的,可你真疼爱她们!”

  “怎么能不疼啊!她俩都是吃我的奶长大的。我原先有个儿子,上帝召去了。我对那儿子还不如对这两个这么爱呢。”

  “这两个究竟是谁家的孩子呢?”

  九

  那女人便讲起来。

  “这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她说,“还不到一个星期,这两个女孩儿就成孤儿:星期二埋了爹,星期五死了妈。爹去世三天以后才生下这两个闺女(daughter),可妈活了不到一天。那时候,我和我男人在乡下种地,和他们家是邻居,两家紧挨着。他们家只有当家的一个男人在树林(wood)里干活。有一次,一棵树被放倒时压在他身上,五脏六腑都压出来了,抬回家就死了。那个星期他妻子生下一对孪生女,就是这两个。家里穷,又没有人帮忙,上没老下没小。那女人孤零零地生下孩子,又孤零零地死了。”

  “第二天清早我已往探望,进屋一看,那女人的尸体已经僵硬了。她死的时候倒在这个孩子身上,把她的一条腿压瘸了。

  村里的乡亲都赶来,给那女人洗身,装殓,下葬,都是大暴徒帮的忙。两个婴儿没爹没妈,怎么办?村里的妇女只有我在奶孩子——我生头胎男孩,事先才七个多星期……——就把两个女孩儿暂时抱到我家去了。男人们聚在一路商量怎么办,之后他们对我说:“玛丽亚,你先带着这两个女孩儿,让我们再想想。”

  我先喂饱这个腿正常的,有毛病的那个就不喂,没指望她能活。可是之后我寻思,干吗亏待那个小东西啊?我可怜她,就连她一路喂。自己一个,加上这两个,我同时要喂三个孩子奶。那时候我年轻力壮,吃得又好,上帝给的奶水多得直往外冒。我常常是先喂两个,让第三个等着。一个吃饱了,再把第三个抱起来。上帝让这两个长大了,而我自己的孩子在第二年就死了。之后上帝再都没有给我孩子,可日子越过越好。

  现在我们在磨坊干活,挣得挺多,有活挺好。就是没生孩子。

  如果没有这两个女孩儿,我一个人日子怎么过啊?我怎么能不疼爱她们呢?她们是我的心肝宝贝呀!”

  女人一只手搂着瘸腿小女孩儿,另一只手不停地抹着脸上的泪水。

  玛特廖娜叹了一口气,说:“俗话说得好:没有爹娘,要活不难;没有上帝,活不下去。这话真不假啊!”

  他们聊了一会儿,那女人起身要走。主人夫妇送她。他们转头看米哈伊尔,只见他坐在那里,叉在一路的双手放在膝头上,望着天微笑。

  十

  谢苗走到他跟前,问:“你怎么了,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从板凳上站起来,放下活计,解围裙,向主人夫妇鞠了一躬,说:“请主人原谅。上帝已经饶恕了我,请你们也宽恕我。”

  于是主人看见米哈伊尔浑身放光。谢苗站了起来,向米哈伊尔施礼,对他说:“米哈伊尔,我看出来了,你不是个伟人,我留不住你,也不能盘问你,只请你通知我,为什么我发现你,带你回我家的时候,你闷闷不乐,而当我妻子给你端来晚饭的时候,你向她笑了笑,从那以后就高兴些了?为什么那位老爷来定做靴子的时候,你又笑了一次,从那以后更加开心?为什么这个女人带着两个姑娘进门的时候,你笑了第三次,一点不开心的影子都没有了?米哈伊尔,你通知我,为什么你身上发光,为什么你笑了三次?”

  米哈伊尔说:“我身上放光是因为上帝本来惩罚我,现在宽恕了我。我笑了三次是因为我晓畅了上帝的三个道理,那是我应该晓畅的。

  你妻子可怜我的时候,我晓畅了第一个道理,所以第一次笑了。

  那富翁来定做靴子的时候,我晓畅了第二个道理,因此笑了第二次。明天看到了这两个小姑娘,我晓畅了最终一个道理,也就是第三个道理,所以笑了第三次。”

  于是,谢苗说:“米哈伊尔,你通知我,上帝为什么要惩罚你?上帝的三个道理又是什么?”

  米哈伊尔说:“上帝惩罚我是因为我违背了他的旨意。我本是天使,却违背了上帝的旨意。”

  “我是天使,一次,上帝派我去取一个女人的灵魂。我降到地上,看见一个女人病在床上,她一胎生了两个闺女。两个小东西在母亲身边蠕动,母亲无力喂她们吃奶。她看见我,知道是上帝派我来取她的灵魂,就哭了,说道:‘天使啊!我丈夫刚去世,是在林子里被树砸死的。我没有姊妹,都没有亲戚,没人帮我养大。你先别取我的灵魂,让我自己把两个孩子抚养成人!孩子没有爹娘活不成啊!’我听信了她的话,把一个小女孩儿放在她怀里吃奶,另一个让她搂着,自己又回到上帝那里去。我飞到上帝那儿,说着:‘我不忍心取一个产妇的灵魂。

  她丈夫被树压死了,她现在还喂养着一对孪生女,央求上帝不要叫我去取这个产妇的灵魂。让她把孩子抚养大吧?孩子没有父母是活不成的。我就没有取她的灵魂。’上帝说:‘你去取这个产妇的灵魂,将来你会晓畅三个道理:人心里有什么,什么是人得不到的,人靠什么在世。等你晓畅了这三个道理,再回天空上来。’我又飞回到地上去,取了那产妇的灵魂。

  两个婴儿从妈妈的胸部滚下来了。母亲的尸体倒在床上,压着了一个婴儿,把她的一条腿压坏了。我升到村庄上空,预备把产妇的灵魂交给上帝,可是一阵风吹来,折断了我的翅膀。

  那灵魂独自到上帝那里去了,而我却摔到了地上,倒在大路旁。”

  十一

  谢苗和玛特廖娜这才晓畅,他们供给衣食并和他们住在一路的是什么人。夫妻二人又惊又喜,热泪盈眶。

  接着,天使说:“我一个人光着身子站在野地里。以前我不知道人间的困苦,没有尝过饥饿和严寒的滋味。现在我变成人了,温饱交迫,不知要怎么办。我发现野外里有一座为上帝制作的小礼拜堂,就走了已往,想在那儿安身。但是礼拜堂的大门锁着,无法出来。于是我坐在后墙边避风。天要黑了,我饿得难受,冷得发僵,终于病倒了。突然之间,我听见路上有人走动的声音,一个人背着一双靴子走来了,他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这是我变成人以后第一次看见伟人的死气沉沉的模样,心里非常畏惧,就转过身去。我听见这人在嘀嘀咕咕地盘算他冬天该穿什么衣服御寒,怎么养活家小。我想:‘我温饱交迫,即将死了,可是这个人体贴的只是填怎样做一件皮袄给自己和妻子蔽体,怎样弄到面包给家里人饱肚子。他不会帮助我的。这个人看见了我,紧皱眉梢,脸色恐怖地走已往。我感到绝望。突然之间,我看见他又转身走返来。我抬眼一看,那人换了一副样子,他脸上本来只有死的神色,现在突然之间泛起了生命的光彩,我在他脸上看见了上帝。他走到我面前,给我衣服穿,把我带到他家去。我进了他家的门,他妻子迎上来说了一通牢骚话。这女人比她丈夫更可怕——从她嘴里吐出来的是死的气味,死的恶臭使我喘不过气来。她想把我赶到冰天雪地中去。我知道,只要她把我赶出门,我必死无疑。这时,她男人向她提起上帝,她马上心软了。她给我们端来晚餐的时候,眼睛谛视着我,我发现她身上已经没有死亡的阴影了。她活了,我在她脸上认出了上帝。

  “于是我想到了上帝的第一句话:‘你会知道人心里有什么。’我晓畅了,人心里有爱。上帝已经开始向我显示他要向我显示的东西,所以我高兴起来了,第一次露出了笑脸。但是我还没有完全晓畅。我还不晓畅什么是人无法得到的,以及人靠什么在世。”

  “我在你们家住下来,生活了一年。有一个富翁来定做一双一年穿不坏、不开绽、不变形的靴子。我看了他一眼,突然之间发现他身后站着我的朋友——死亡天使。这位天使只有我能看得见,只有我熟悉他。他的出现让我知道,在日落以前这位富翁的灵魂就要被取去。于是我想:‘这人要给自己预备一年用的东西,却不知道他活不过今夜。’我就想到了上帝的第二句话:‘你会知道什么是人无法得到的。’”“我已经知道人心里有什么了。现在我又晓畅什么是人无法得到的。那便是人无法知道他们的肉体需要什么。因此我笑了第二次。我高兴的是看见了我的朋友死亡天使,同时上帝向我显示了第二个道理。”

  “但是我还没有完全晓畅。我还不知道人靠什么在世。于是我持续等待上帝向我揭示最终一个道理。第六年来了两个小女孩儿和一个女人,我认出了这两个小姑娘,知道她们是怎样活下来的。于是我想:‘当那位母亲求我为了两个婴儿留下她的灵魂的时候,我听了她的话,以为没有父母就无法活下去,结果是一个陌生女人把她们抚养成人。当这个女人怜爱别人的孩子而流泪来的时候,我在她脸上看见了真正的上帝,而且知道了,人靠什么在世。我知道,上帝向我揭示了最终一个道理,而且宽恕了我,所以我笑了第三次。”

  十二

  天使的身体裸露出来了,他浑身披着光彩,使肉眼不能看他。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嘹亮,似乎不是发自他的体内,而是来自天空上。天使说:“我懂得了,人在世不是靠体贴自己,而是靠爱。

  “那位母亲不可能知道,她的孩子靠什么才能活下去。那富翁不可能知道他需要的到底是什么。没有一个人能够知道,天黑以前到底是他的在世的肉体需要一双靴子呢,依然他的尸体需要一双便鞋。

  “当我变成一个人的时候,我不是靠体贴自我活下去的,而是靠一个过路人和他的妻子心中的爱,他们给了我同情和爱。

  两个小孤儿能够活下来也不是靠大家为她们操心,而靠一个陌生女人心中的爱,是这个女人给了她们同情和爱。所有的人都不是靠他们怎样为自己打算而在世,而是靠人们心中的爱。

  “已往我也知道,是上帝给了人生命,要人在世。现在我懂得了更多的道理。

  “我晓畅了,上帝不愿意让人们合并过日子,所以不让他们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上帝要人们共同生活,所以让他们晓畅,他们为了自己,也为了大家,需要什么。

  “我现在晓畅了,人们以为他们靠自己对自己的体贴在世,其实他们在世完全是因为爱。谁生活在爱中,谁就生活在上帝里面,谁心中就有上帝,因为上帝本身就是爱。”

  然后,天使唱起了赞美上帝的颂歌,他的歌声震动了小木屋。天花板打开了,一根火柱从地上升向天空。谢苗和他的妻儿们一个又一个拜倒在地。天使的背上生出一对翅膀,他飞上天去了。

  等谢苗清醒过来,这屋子和已往一样,屋里只有他和一家妻小,没有一个外人。

2023-11-04 00:59:49

热门推荐

相关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