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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嫌弃”的母亲

正文:

母亲已过六旬,但她一直都说自己还年轻,从不白白浪费每一寸光阴。干完自家农活、家务后还去打零工。虽说没能赚得盆满钵满,可她心里格外踏实。

母亲将我姐弟三人拉扯大,的确不易。过去能吃饱肚皮,都算看得见、摸得着的幸福。我那两个弟弟正处于长身体阶段,母亲总唠叨着嫌他们吃得少,耽搁了长个咋办;后来小弟进了县剧团学艺,母亲又嫌弃弟弟给师傅端饭、沏茶没速度;弟弟谈了女朋友,母亲嫌弃他不给人家姑娘“小殷勤”……嫌着,嫌着,我小弟已为人父。

大弟的人生轨迹却不像小弟那样一条明线贯穿至今。大弟的想法层出不穷,今天迷恋彼职业,明天爱上此行业,稳定不下来,一直处于折腾阶段。母亲一见他回来,免不了一阵“嫌弃”……

母亲的“嫌弃”总在岁月里断断续续,时密时疏,然而我离开家乡已近三十载,母亲即便想“嫌弃”我也够不着,偶尔打电话给我诉苦,我劝她想开点。她却在若干天后,借助电话告诉我:“只有你小弟每次能劝我,你老批评我。”我听后,大惊,我怎敢批评她哦。母亲显然嫌弃我。我的心里第一次产生一种这样的想法。

母亲终究抵不过思念,进城来找我。她进了我的书房,看到地上放着一个码放整齐并捆绑成型的包裹,便问我这是什么。我还未回答,她趁着一个开缝的角,将一只手伸进去撑了几下,开口变大,露出里面玫红色的书封面来。母亲顺势抽了一本出来,边翻边看,终于在扉页看到我的名字。说是她拿一本回去给父亲看。

母亲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她知道父亲读完了完小,而她仅有小学三年级文化水平,凑合着认识全家人的姓名,至于我的这本书,她读起来就显得力不从心。

这本书实则是我与人合编的教材,因此,我不想让母亲带回去。可她却不这样认为,一脸嫌弃,说:“听别人说你出书了,我当妈的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听到这话,我的后背像是被人打了一拳,清醒许多。想着,既然母亲想拿,就遂她心愿吧。谁料,母亲却放下了手里的那本书。

有了母亲的这次“嫌弃”,我再也不敢忽略她的感受了。当我的文学书籍出版后,我第一个向母亲呈上。母亲脸上露出了一种醇厚、浓酽酽的微笑,似乎每一个细胞里都漾着满足。

后来,母亲一给我打电话,就听说我在写稿,劝我劳逸结合。我左耳进右耳出,总有干不完的活。直到上周五,我听说母亲在县城街道卖菜,我下班后寻了过去。刚说了几句话,母亲把我拉一旁来,悄声问我:“你知道你白头发有多少?”我笑而不语。她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又开始嫌弃我了:“你看咱村你同学给她姐买的染发膏,听说跟平时洗头一样,挤出来一点,在头发上一揉,就黑了……”母亲的意思是让我问问同学,用的啥染发膏。母亲的这次“嫌弃”着实让我吃惊不小:母亲嫌我老了?

已为人母的我,自然晓得孩子长多大,在母亲眼里都是孩子,怎允许有白发长在孩子头上?我分明感觉得出,母亲的这次“嫌弃”含有很沉重的惊恐成分,她像是越怕我老了,我就越老得令她猝不及防。

母亲的“嫌弃”不知还有多少。但我宁可享受在她的“嫌弃”里,也不愿过早步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人生遗憾中,空留唏嘘阵阵。

2023-11-06 18:2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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