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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道光年间,福州某地知县黄智臣和随从张贤从西郊古刹西禅寺出来,走在西洪官道上,倒也悠闲自在。
哪知,突然一阵风起,黄豆大的雨点从西边撒了下来,越撒越猛。顷刻间街上空无一人,黄智臣和张贤也匆匆折进一家花生摊躲雨。摊上只有一位老妇,见黄智臣是读书人打扮,十分恭敬地递茶让座。黄智臣随口问老妇家里都有什么人。老妇说丈夫早丧,只有一子,名唤陈宝,只不过此子游手好闲,偷鸡摸狗,做了不少坏事。
说话间,一个年轻小伙子拐进了花生摊。老妇叹口气说:“我说的就是这个不争气的,终日在外游荡,总有一天要大祸临头!”陈宝虽然不争气,对母亲却是很孝顺。不管怎么骂他,他都不还口。
黄智臣趁机说:“趁年轻力壮,谋一个差,积攒几年,也可以娶一个媳妇成家立业!”老妇说:“今年二十三岁了,还在云端飘,哪敢想找媳妇?我看没这个福气!”陈宝这时候才答话:“娘,我跟你讲实话吧,我不想找媳妇,不但不想,这一生我发誓绝不成亲,我看都看怕了!”
黄智臣觉得他话中有话,于是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难道你要去西禅寺削发为僧?”陈宝说:“先生您有所不知,评书先生都说,最毒莫过妇人心,我宁可出家当和尚,先生您能不能引荐我去西禅寺落发?”
黄智臣说:“这件事我不会做。我倒可以替你保荐一个差事!”老妇听黄智臣愿意为她儿子谋差事,喜不自胜,对陈宝说:“孩子,快给这位先生道谢!”陈宝听话地过去给黄智臣行一个礼。临走时,黄智臣交代陈宝:“明早你到鼓楼前南街恒余布店,有位张贤哥在那里等你,然后由他带你去见老板。”
却说陈宝第二天起个大早,来到鼓楼前南街。恒余布店刚刚开门,陈宝来到店门口,与张贤撞个满怀。陈宝抬头一看,愣住了:这人昨天明明是老百姓,今天怎么却穿起衙门的衣衫?
正在迟疑间,张贤搭上陈宝的肩膀说:“陈宝,我家大人找你,跟我一起走。”陈宝莫名其妙,问道:“你家大人是谁?”张贤道:“知县黄大人。”到了衙门,升堂鼓响,三班六役呼号堂威,站列公堂两侧,黄智臣上公堂坐到中座。
张贤押陈宝上堂,陈宝抬头一看,公堂上坐的官爷不就是昨天那位过路先生吗?黄智臣喝道:“大胆陈宝,昨天在你母亲店中,对本官所说的话,你难道都忘掉了吗?”陈宝脸无惧色,顺口答道:“大人,小人就是随便一说,难道也犯罪吗?”黄智臣道:“不是一般的闲言碎语,而是你不打自招!”
陈宝假装糊涂:“昨天小人与大人说了一些什么话?我都忘了!”
黄智臣道:“忘了没关系,我可以再说一遍。你说看见了什么东西,使你害怕找老婆,发誓终身不成亲,宁可到西禅寺当和尚!昨天,你有没有这么说?”陈宝道:“这么说了!难道说我不娶媳妇也犯法吗?”
黄智臣见陈宝避重就轻,便说:“你娶媳妇不娶媳妇,官府无权干涉。今天本官所追究的是你究竟在何时、何地、见过何事,使你触目惊心,发誓不找媳妇?”
陈宝知道自己昨天说漏了嘴,却也不肯招认:“何时,何地,见过何事?”黄智臣喝道:“来呀,不用刑法,料你难招,拖下去打四十大板!”执刑差役将刑具丢在陈宝面前。陈宝心里有些发慌:“哎呀,什么都没有得到,倒叫屁股先吃了苦!”差役将陈宝扳倒,正要脱下他的裤子,陈宝喊道:“我说,我愿说!”
黄智臣摆摆手,差役退开。
陈宝边穿裤子边说起来。事情发生在五个月前,陈宝赌牌输了钱,只好重操旧业,找了个好主顾行窃。他来到茶亭街荣归弄口,打听说这弄内有户叫郑宏范的,家中有一些金银首饰。他潜到郑宏范家中,正打算开屉翻箱,听得门外有女人撒娇:“张老板,你好坏,这么久了才来一次,快到房里来!”
张老板小声说:“别让隔壁的人听到,声音小一些!”二人边说边进了房间。陈宝躲在里间,从布帘缝隙中看见:女的浓妆艳抹,年龄在三十岁上下;男的商家打扮,约五十岁上下,嘴角有一颗大黑痣。陈宝东西没偷到手,舍不得走,想不到,二人在床上密谋毒杀郑宏范。陈宝听得一清二楚,二人准备用砒霜下在酒里。待二人离开后,陈宝也不敢逗留,将张老板扔在桌上的钱包顺手牵羊拿走了。
陈宝说完事情经过,接着说:“过了两三天,郑宏范果然因病而死。”黄智臣问:“尸首埋在何处?”陈宝说:“听说埋在西门临县土地庙附近。”
黄智臣说:“今天你做了一件好事,也可以说你替郑宏范申了冤。本官与你商量,你进郑家行窃,顺手牵羊取走张老板的钱包,就是盗窃。现在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你愿意不愿意干?”
陈宝不敢再嘴硬,便一迭声地说:“小人愿干!愿干!”黄智臣微展笑容说:“叫你由被告转过来当原告,告发张老板与郭兰兰!”
陈宝说:“小人不识字,不会写状纸。”黄智臣说:“本官替你写!”随即派人查明,奸夫张老板乃中亭街双福绸缎店的老板,名叫张文生,是个监生出身。情况摸清后,由黄智臣替陈宝写状词控告张文生和郭兰兰因奸杀夫。黄智臣承办此案,当即拘传张、郭二犯。
张、郭以为郑宏范已死半年,尸体早已腐烂,黄智臣也查不出什么,所以在公堂上只承认私通,不承认下毒。即便有陈宝这个人证当庭指认,他们也咬死不松口。
最后,黄智臣唤出荣归弄的地保马心邡:“地保马心邡,你对郑宏范一死有何看法,当堂道来。”马心邡说:“大人容禀,郑宏范暴死,小人存疑在心,但当时看不出破绽。小人假装帮忙收殓,在马桶边捡到一方花手帕,好像是郭兰兰之物,见上面有血迹,趁人不注意,我放进口袋里,保留至今,呈上请大人查验。”说完将花手帕呈上。
黄智臣验毕,将手帕丢给郭兰兰,喝道:“此帕是不是你的?”郭兰兰见帕,脸色煞白,但还是抵赖不招。黄智臣又取出一块遗骨,对立在一旁的差役左盛说:“此遗骨有何见异?”左盛道:“回大人话,正常死亡的遗骨,色白如灰,砒霜毒死的遗骨色黑灰斑。”黄智臣道:“此是何人遗骨?”左盛道:“昨天小人随陈宝到临县土地庙附近挖开郑宏范坟墓捡取的遗骨。”
黄智臣重敲惊堂木,喝问张、郭二犯:“现在物证人证俱全,你二人招也不招?”二犯还是不说话。黄智臣晓得这二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是怕硬不怕软的。当下先革去张文生监生的头衔,命人将其重打四十大板。执行差役如狼似虎地将张文生扳倒,连打四十大板,打得张文生喊爹哭娘,屁股血肉模糊。
郭兰兰看怕了,浑身发抖,跪在一旁。黄智臣问张文生招不招。张文生知道赖不过了,只好招认,郭兰兰见状也只得招认。黄智臣宣布没收张文生的绸缎店,收二犯下到死牢中,呈报上级核批斩首。
黄智臣对陈宝说:“陈宝,你可知罪?”陈宝心想,黄智臣治法好严,办好奸杀案后转来又要审我的盗窃案。我不能像张文生那样硬顶,否则同样皮肉受苦,最终还得什么都得承认。想到此,他下跪磕头道:“知罪!知罪!望大人让小人悔过自新。”
黄智臣道:“你改过决心大,本官甚喜,你母亲也一定为你高兴。”说罢命人取出纹银五十两,递给陈宝说:“本官念你此番破案有功,赠银五十两,给你做本钱,你二十多岁了,该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了!”
2023-11-06 07:03:23